第113章 岂有明灯为君来(一)(第2/3页)

他说有不好的预感,应该就是指那柄穷追不舍的龙渊剑吧?所以被追杀时,他怎样也不肯自己走,怕是心里隐约有数,他不肯遂祝玄的愿,选择死得凄惨而盛大,在她神魂重重刻下一刀。

也许最开始犬妖选择追随自己心里的声音,早早离开萧陵山,今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肃霜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众生幻海那场幻境里,为祝玄主导意识的犬妖执意选择离开,尽管没有记忆,可他本能地想避开现实里的发展。

犬妖对祝玄来说,像一场荒唐不受控的意外。

肃霜又想起幻境最后,手执龙渊剑的少司寇看过来的模样,那股令人战栗的杀意她并不陌生,自己两次当面提起祝玄的母亲,他都是这个反应。

这就是祝玄的本心?那为什么要给书精例外?为什么用玄牢术困住书精?离开众生幻海后,为什么又三番两次追过来救她?摆出不想结束这场意外的模样,最后却冷着脸搞什么公事公办。

他是在拉扯他自己?

仙丹是犬妖的灯,可肃霜却像是祝玄理应摆脱的鬼火。

肃霜深深吸了口气,师尊说他看山看水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究竟要怎么做到?她看山像通天柱,看水像无底深渊。

落日的余晖慢慢变得黯淡,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上界应付四方大帝。

肃霜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堆白雪下藏着一抹细小的金光,方才霞光绚烂,竟没注意到。她小心地将白雪细细拨开一些,这才发现雪下埋着一支细长的水晶画筒,熟悉的神力在其上隐隐波动,却是祝玄的。

……他来过?

林间的风仿佛突然停了,湖畔的涛声也忽然停了,肃霜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她将那支细长的画筒一点点抽出来,里面的画作已装裱齐全,卷得密不透风。

展开画卷,但见山势险峻,九株巨大的万年樱生在山腰凹处,似一团团粉云托着山顶的金顶宫。

祝玄说过,空了给她画一张駺山万年樱图,可他一直没空过。

原来一直有画,原来已画完了。

肃霜怔怔看着画上的万年樱,霎时间林间的风又回来了,牵扯着画卷不肯走,像是要把纸上的粉樱吹活。

枝叶声飒飒,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为夜风凝聚,无声无息落入眼帘。

祝玄的轮廓模模糊糊,像是用墨线勾勒。他穿着玄白交织的窄袖长衣,发间银龙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姿态狰狞地贴在上面,他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一丁点情绪波澜。

“背后偷摸留话实在蠢得可笑。”他低低开口,“但既有一次,何妨再来一次。駺山万年樱我画好了,幼年印象模糊,或有谬误……呵,你收着就好。”

祝玄抬起眼,他冰冷的眼神像是看着肃霜的方向,又好似穿透她看着什么久远的过去,又道:“你曾问我母亲的事,可惜那并不是什么好故事。我的母亲是天界罪人一族陈锋氏的公主,我的父亲是上代天帝,他们相恋却得不到结果,上上代天帝不允许自己的弟弟与罪人后裔成婚。”

“外力的强加干涉,往往带来更强硬的坚持,于是他们生下了我。”祝玄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能长相厮守。我的生父为此利用陈锋氏从前在天界留下的部署,唤来天界大劫,他成功做了天帝,母亲却因出身做不了天后。我和她被关在天宫里,身份保密,行踪保密,无声无息过了几百年,直到第二次大劫降临。”

肃霜听得呆住,天帝……唤来大劫?怪不得嗽月妖君能被祝玄一路吊着胃口,这是什么石破天惊的真相?

祝玄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下去:“我曾想把母亲带离天宫,她以前很爱笑,没能真正与我生父在一处的时候,她看上去反而快乐些,可她不想走,宁愿日日流泪日日不得安,这就是真情吗?”

“或许他们也曾是彼此在黑暗里互相扶持的手,可是当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外力消散时,他们的坚持也消散了。母亲被这些真情消耗成了柔弱的藤蔓,我的生父为自己造下的罪孽承担后果,她也不能独活,要与他同生共死。”

祝玄停了片刻,声音更低:“我想救她,想带她离开死水般的天宫,她抱着我,要把我也留在大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