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银苍碧洱(七)(第3/3页)
皇甫佶曳住辔头,面露难色地看向阿姹,他怕阿姹不会骑马,“表妹,我抱你上马……”话没说完,阿姹已经踩蹬上马,身姿轻盈地像片云。她倒落落大方,主动拉起皇甫佶的手。
阿姹的手纤细柔软,竟也很有劲,皇甫佶上了马,两人腹背相贴,他略微往后挪了挪,心越发静不下来,皇甫佶把舌尖上来回滚了几遍的话问出口,“表妹,几年不见,你怎么还认得我?”
阿姹微微侧过脸,认真打量着皇甫佶:“我一直记得的,你鼻头有颗小痣,胡帽遮不住。”
皇甫佶反倒一愣,垂眸去望自己鼻尖,“有吗?我没留意过。”
“我记得许多事。”阿姹道,有些骄傲,也有些黯然。她很习惯这样二人同骑,不等皇甫佶回神,阿姹揽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道两边的密林如同被劈开的碧浪,涌动翻滚。阿姹扭头去看时,崇圣寺的塔尖已经不见了,她的心甫定了。
龙首关在望了。
龙关锁钥,北门屏藩。红土夯的碉楼巍峨耸立,身后是石棱青苍的云弄峰。翁公孺松松挽着缰绳,越过了关口,他的眼尾一斜,瞥向皇甫佶二人。
同行的吐蕃人已经被翁公孺打发走,赶着马队往西出龙尾关。三人两骑,脚程应当是很轻便的,却足花了一天功夫,才穿过坝子,到了龙首关。
皇甫佶的心思全在段表妹身上。话不多,句句殷切周到——马蹄跑得快了,怕表妹颠得要头晕。日头下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提议:树荫下歇会吧?一路左顾右盼,望见山峰间涌泉如串珠一样自石峰里倾泻到潭中,潭水清澈见底,皇甫佶忽然又“吁”一声,他惯会做表面功夫,先问翁公孺,“翁师傅,走的热了,下马洗把脸么?”
翁公孺暗暗地焦急,脸上强作笑容,“我这一张老脸,不需要洗。”
皇甫佶跳下马,转身来接阿姹。阿姹丢了一只鞋,随便用布包的脚。皇甫佶默然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蹲下来搅了搅水,爱不释手的样子,皇甫佶忍不住说:“翁师傅,到剑川了,咱们雇一辆车走吧。”
“坐车?”翁公孺嗤之以鼻,“牛拉得怕慢,马拉得嫌颠,咱们几时能到京师呢?”
阿姹拽住皇甫佶的袖子,她的手沁凉,隔着衣裳,让人觉得很舒服。山峰的翠寒迸射,她的两眼清澈得像潭水,脸颊泛红又像桃花瓣。阿姹善解人意道:“阿兄,咱们快赶路,不要耽误了翁师傅的事情。”
“是不要耽误了薛相公的事。”翁公孺慢吞吞地纠正她,“军令如山呐。”
皇甫佶不傻,早就察觉出翁公孺不耐烦,他还能微笑以对,“薛相公的钧旨,并没有限定咱们何时回鄯州。剑南蛮汉杂居,常受西番人侵扰,咱们一路走过去,探一探敌情,相公不会怪罪的吧?”
翁公孺心想:你已鬼迷心窍,嘴上恐怕能说出花来!但要强逼他们赶路,又显得自己这大人苛刻。背手环顾着苍山十九峰,残阳下龙形蜿蜒,静卧无声。翁公孺心念一动,自言自语道:“到了蜀地,岂敢不谒见蜀王?灰头土脸的,又怎好见贵人?”他转向皇甫佶,大发慈悲地将头一点,“那就雇辆车,咱们经剑川入蜀。”
皇甫佶先去瞧阿姹脸色。阿姹不做声,眼里霎时亮了,皇甫佶心里也不觉有几分雀跃,甩着湿手,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我去雇车!”
阿姹忙起身跟上,皇甫佶把阿姹拦住了。翁公孺灼灼的目光盯着,皇甫佶背过身去,声音也低了,“表妹,你在这里等着,别揽缰绳……你的手心都磨红了。”
翁公孺竖起耳朵,把皇甫佶的话听了个清楚,他暗嗤一声: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