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2/3页)

“可我没有别的去处了。”茯芍问,“大师兄,我不能留在这里么?”

沈枋庭语塞,半晌,他叹道,“不是不能,是怕你太过辛苦。”

彼时的茯芍不懂,“辛苦?为什么会辛苦?”

她很快明白了,沈枋庭为何会语焉不详地说出那句话来。

在琮泷门的日子,真的好辛苦……

可师兄对她好,从她入门的第一日起就不动声色地关照她。

光明大殿上,他挡在她身前,替她受了四十六鞭。

除了爷爷,这世上再没有谁像沈枋庭一样,不求回报地关心她、爱护她。

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沈枋庭,她又能去哪儿呢……

黄玉绝迹,她没有容身之处,天下之大,哪里都是琮泷门,她于谁都是异族。

“茯师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十年禁闭之后,沈枋庭与她走得更近,他对她说,“你的身份特殊,千万不要直接和人起冲突。若有谁中伤了你,只管告诉我,我会替你讨还公道。”

茯芍知道,这句话不作假,他是真心想要护她。

只是沈枋庭到底年轻,夹在家族宗门的斡旋里,能做的始终有限。

所谓讨还公道,十里不过二三。

但有这份心,茯芍便足够感激。

毕竟他们非亲非故,连同类都称不上。

那一日,他们进入秘境,秘境崩塌之际,沈枋庭骤然折返,茯芍大惊。

赶在最后一刻,沈枋庭才堪堪从破碎的秘境中跃出。

他手里是一支弯折了的毫菊,带着泥根,中央的花瓣和茯芍的鳞色如出一辙,同为半见。

“方才一瞥,觉得埋在里面未免可惜。”沈枋庭一手提着剑,一手将花送到茯芍面前,“有些折了,不过用木培灵还能养活。”

他执花的手上有泥泞,也有被划开的裂口。

鲜血混着泥沾染了毫菊。

那支菊果然活了,被茯芍摆在床头,到她死去时,毫菊依旧开得明艳。

「芍儿、芍儿……」

模模糊糊中,她似乎听见有谁在唤她,声似哀悼,悲怆又疲倦。

洪水淹没了琮泷门,漫天大水逆流而上,带着瘴毒摧毁了琮泷门十八座仙峰。

灿烂了几十年的毫菊,在茯芍死后,被陌奚的水域卷落窗台。

玉瓶破碎,娇嫩的花瓣被惊涛碾压成泥。

望着梦中的落花,茯芍有些伤怀。

她和沈枋庭有过很多支花,但他送的第一枝,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看见自己死后,沈枋庭来了她的房间。

那间没有爬行杆、容不下巨尾游行的房间被水冲坍,房梁断裂,屋顶破了一半。

困了她几十年的小箱子,被大水砸出了个口子,阳光雨露、星月风霜都透了进来。

沈枋庭提剑赶来,满身煞气,对满地碎瓷熟视无睹,只顾着寻找茯芍的踪迹。

他也就不曾将花拾起,拂去上面的泥泞。

百年过去,那花最终被万千泥沙湮没,融入尘里。

谁也不曾注意那束花的结局。

虚幻的梦境里,在纷纷扬扬的黄白花瓣中,绽放出了一束灿烂的金色,那色泽耀眼夺目,又让茯芍倍感熟悉。

她眯着眼,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那金色的由来。

一束苦荬菜。

被封在冰晶里,永远盛开。

金色刺痛了茯芍的眼,让她想到了别的东西。

甜蜜的、醇醉的、如梦似幻的东西……

热,好热。

不仅是热,更是蚀骨般的麻痒。

茯芍从未这般难受过,比之被浮清吸走生气更加难耐,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骨髓之中爬满了虫蚁,一点一寸地啃噬、咬断了她的经脉。

一开始只是被虫子叮咬的轻微灼痒,慢慢的,那灼痒形成了一种比蜕皮更加强烈的生长感。

鳞皮在开裂,骨头在伸张、血肉在撕扯。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生生抻开,贯穿了她的首尾。

“芍儿、芍儿!”呼唤由远及近,到最后直接响在了她的耳畔,语气也激动高亢起来。

浑身灼痒之中,茯芍猛地睁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瞳孔一周泛着金红。

渐变的金红带出两分古老的戾气,茯芍抬首,妖光晃过,她的上身变为了人类,下身的蛇尾则愈发粗硕。

她吐着信,打量着四周。

自己身下是一张拔步床,床前地面上刻着诡秘的法阵,缕缕仙气从中升起,不断涌入自己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