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10页)
牧仁三十来岁左右,面庞黑红,胡须茂密,从形容穿戴看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蒙古男子,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可此刻他站在满帐养尊处优的贵胄之间,却硬生生成了最惹人瞩目那个。
打从他进帐看见多罗特汗那一刻起,他仇恨的眼神如凶狼,面孔狰狞扭曲,二话不说便要冲上去,若非侍卫眼疾手快按住了他,他可能已经在撕咬多罗特汗的脖子了。
“放开我!放开!我要弄死他!”牧仁咒骂吼叫,尤登帽早在挣扎中掉落,炸毛的弯曲长发下是一双猩红恨眼。
“岱钦,当年你怯战漠西准噶尔,故意以土葬的母骆驼群引诱我们出逃的万余漠北人去替你消耗噶尔丹,让他们无辜枉死小孤山。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他们骨头架子都散了,你这个缩头废物凭什么还活着!放开我,今日若不杀他,我枉为人……”
从牧仁恶毒的咒骂声中,众人理清了当年旧事的来龙去脉。
当年漠西噶尔丹之所以能顺利跨过杭爱山,挞伐漠北,漠北人尽皆知乃扎萨克图部老可汗引狼入室之故。
从前那些依附漠北三大部落求生的小部落再不敢轻易托付性命,乱如散沙。
赶在噶尔丹铁蹄踏遍漠北前,各惊惶失措的小部落决定结盟相抗,求人不如求己。
他们留下青壮迎战噶尔丹已经逼杀至眼前的左路军,让妇孺孩童等带上财货,驱赶牛羊和骆驼趁机往南奔逃。
青壮们说,他们战后会尽快追上去。
万余人的妇孺队伍历经千辛万苦,一路不断减员,终于抵达波罗苏海,眼看将逃出漠北,抵达察哈尔。多罗特部是察哈尔最强盛的部落,素以悍强出名。
青壮们却迟迟没追上来。
众人很清楚,没人护着,他们这一群携带财货牛羊的老弱一旦出了漠北,进入察哈尔,便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
若是遇袭,她们看似牢固的结盟可能随时分崩离析。
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提议下,众人决定把财货暂时集中埋藏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下,只带牲畜入察哈尔。若是遭遇不测,也算是留有一份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样,既是对众人的约束也是对结盟的维护。
几位领头人效仿金元时期不起坟茔、不留墓志、不公布葬地、斩杀骆驼为引的秘葬法子。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挖掘深穴掩埋财货。
然后,在藏宝处当着母骆驼的面,斩杀小骆驼,以便来日用母骆驼为导引,来寻财货。
因为骆驼不仅有‘草原之舟’的美名,更是少有的忠贞重情牲畜,它们会记得自己的伴侣与孩子,失亲之后悲痛不已。
来日,只要把母骆驼牵到藏宝处附近的草原,它便会哀嚎不止,最终踟躇于孩子的绝命之地。
最后,把草皮复原,再纵万千牛马踏平所有痕迹。
为防队伍里有人有异心,盯上失子的母骆驼。负责藏宝的几人故布疑阵,在不同的地方斩杀了六匹小骆驼。
那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若在太平日子里,牧民们会把骆驼送往更深处的草原,让它们像野骆驼一样在草原上自给自足,偶尔去看看它们的情况,待来年草场丰茂再接回来。
领头人们把那些失子的母骆驼做上只有她们几人知晓的隐秘记号,然后和几十匹骆驼一起放归草原,期待来年春天找回它们那一日。
她们没有等到春天。
因为距藏宝不过两日,在一个飘着细雪的黄昏,她们竟发现放去南方草原的母骆驼们齐齐朝西边小孤山去了。
众人惊骇莫名,一小队人马匆忙追过去查看情况,正好与追杀她们的噶尔丹左路军狭路相逢。
如狼似虎的左路军顺着她们追逐骆驼的行迹,反推找到了大部队。
草原人的血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插翅难逃,只能决一死战。
妇孺们或许体力逊于男儿,但在面对死亡威胁时的爆发力绝对不输任何人,孩童漏风的牙齿亦是武器。
最后一人倒在铁蹄之下时,左路军减员千人,轻重伤者无数。
“当日,那些骆驼是有人故意驱逐去小孤山方向的,目的正是引左路军与我们厮杀。”牧仁咬牙切齿,目若饥鹰锁住多罗特汗,“岱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