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3/4页)
皇帝说罢,又瞥了策棱一眼,“朕记得绕过温泉行宫背后那座矮山,便是北郊围猎场。去岁朕忙于政务,无暇到此跑马围猎,今日既到此处,顺便瞧瞧去。你与恭格喇布坦也来,巡查之事暂且交给旁人。”
大清起自关外的白山黑水间,马上得来的天下。八旗子弟最不能忘的,便是骑射之道。
皇帝一声令下北郊围猎,男子几乎倾巢出动,女眷则各随心意,可留在温泉行宫玩耍,也可跟去北郊跑马,莫要走散即可。
容淖喜静,更愿意待在温泉行宫里,婉拒八公主相邀同骑的提议,乘上一叶小乌篷船飘去湖心亭小岛附近,赏那一片重紫逢金的睡火莲。
昨日接连两场暴雨,浇得莲叶紫瓣略现颓态,但并不狼狈,如轩窗前懒起慵妆的美妇人,鬓发蓬松,颦笑之间,仍旧靡丽不可方物。
木船小窗,容淖半支玉臂,轻枕滚风送来的莲池暗香,明眸微阖,正是惬意,一道扫兴的嗓音倏然插进来,扰了耳畔清净,“六公主,皇上射殪一熊,并围捕了一群活鹿,龙颜大悦,请您去北郊同进炙肉呐。”
小太监撑着一叶扁舟靠拢,笑出一脸殷勤。
“知道了。”容淖不咸不淡道,“你先回去复命吧。”
小太监未料到容淖竟对圣上口谕如此轻慢,懵着脸退下。
芳佃姑姑今日也跟了出来,见状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替容淖斟了一盏白茶,头疼问起,“公主这场气还没消下去呢?”
容淖从小到大,几乎每月都会和皇帝闹一两次脾气,因由可大可小,有时甚至只是随口一言,话不投机而已。
“听嘠珞说,昨日皇上在湖心亭被公主气得摔杯子,那动静大得奴才们在湖中船上都吓得两股战战。之后公主负气离开,皇上分明还在怒头上,仍顾念着公主的身体,特地追出来赐了公主汤泉入浴。”
“公主是奴才看着长大的,为着公主好,奴才不怕说句僭越言语。”芳佃姑姑顿了顿,郑重其事道,“不论公主昨日为何与皇上起争执,但九五之尊能为公主软到这个地步,已算疼宠亲近。公主已过了及笄礼,不是懵懂孩童了,过犹不及的道理应该明白。不可再任性而为,我行我素,总惹皇上生气了。”
类似的劝告念叨,容淖从通贵人与芳佃口中听过无数次。向来都是‘任你滔滔不绝,我自波澜不惊’的态度。
乌篷船缓缓飘入荷花荡,容淖自发忽略掉芳佃姑姑那张写满‘孺子不可教’的苦瓜脸,兴致颇好的穿梭其中,亲自摘花采莲,费了近一个时辰,弄了足足两大捆,这才提着染了污浆的裙裳回去更衣梳洗,慢悠悠上车往北郊围场面圣去。
芳佃姑姑大概真是被容淖气着了,闷不做声回了自己的卧房,并未继续随行。
没了芳佃姑姑在旁压制,嘠珞活泛不少,忍不住嚼舌道,“女儿和阿玛闹脾气乃是常事,奴才从前在家时,也总把父母兄长气得跳脚,恨不得联手除害,可只要转过脸,大家又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芳佃姑姑何必如此板正介怀,揪住微末小事不放。”
“再说了,依奴才所见,皇上分明很喜欢公主对他闹脾气。阖宫上下规行矩步,视皇上为九五之尊。只有公主把皇上当做阿玛亲近,不吝展现喜怒哀乐。所以皇上每每都是面上窝火,实则甘之如饴,全然不会责怪公主僭越不孝。”
容淖挑眉睇了嘠珞一眼,神情略显意外。
莫怪古有说法——大智若愚。
嘠珞这只呆头鹅,还真误打误撞猜中了皇帝几分隐晦心思。
皇帝对漠北虎视眈眈,忌惮策棱兄弟将来一旦回归漠北,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无法掌控,于是花了十一年心血把她打造成了最韧的‘风筝线’。来日一旨和亲圣旨,风筝与风筝线便算彻底栓在一处了,再无可解之法。
皇帝会防备风筝,自然也会防备风筝线。
毕竟‘女生外向’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万一哪日风筝线心甘情愿自毁根基,随着风筝飘走了,皇帝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的皇长女纯禧公主,便是血淋淋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