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周(第2/3页)
他嚼了一大只鸡腿,喝了一大碗粥,跟半小时前判若两人,马上又活蹦乱跳地近乎烦人了。
小陈松了一口气,说:看,恢复能力多快,没事。
出于做母亲的本能,我又开始担心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海鲜?苍蝇?中暑?吃太多?
老实说,带上一个女的,去落后地区生活,可能是件非常烦人的事,我可不会跟白人青年一样,快快活活地一头扎进热爱自然的生活。当父子俩在南太平洋小岛静谧的夜空下沉沉睡去,我一般都开着电脑,享受片刻文艺青年的孤独。
然后,会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岛上的公鸡,大概是整个岛最勤奋的动物,24小时都在打鸣,每天半夜叫得最起劲,一只鸡连着一只鸡,喔喔喔个不停。紧接着,是一种鸟咯吱咯吱的叫声,有点古怪,不过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猪叫声,就是小说里说的什么宰头小猪。汤加的猪,个头极大,这些黑乎乎的猪经常在大海里游泳,然后半夜开始嚎叫,一阵令人可怖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有天睡着睡着,我清晰地听到外面有金属的碰触声,赶紧一脚踢醒小陈:你听!什么声音??
小陈睁开原本就是一条缝的眼睛,醒了两秒钟后,告诉我:是狗。
还有一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不会是响尾蛇吧?
我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座人间天堂一般的小岛,不知道有多少次,半夜不敢靠近窗,总觉得外面黑漆漆的夜里,会有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啊呀,看过那种土著人的木雕吗?个个凶神恶煞一样,上面涂着花纹,这玩意没准就在院子里站着呢?
小陈和儿子一点不怕,他俩就像一对没头脑,哪里都敢去。
把中餐馆列入黑名单后,我们陆续去了几家岛上的西餐厅,汤加人吃得真可怕,连续吃了好几顿,竟然没有一样菜,能让我说出,喔,还不错嘛,这种评语。几乎所有的菜,都是我心目中的高热量垃圾食品,叫一杯白葡萄酒,发现是甜滋滋的,叫一份t骨牛排,牛肉也是甜滋滋的,本来就高热量的奶酪千层面,上面还浇了一大份奶油酱,服务员都是甜美可人的胖妞,笑起来咯咯咯,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有一天吃完饭,已经近晚上十点,穿过中心城区回家,发现镇上的小炸鸡店里,坐满了一桌子黑漆漆的胖妞胖小伙。
喔,小镇青年的夜生活。
他们快快活活坐在里面,喝着大杯饮料,但丝毫找不到书中那种拥有金黄色肌肤和水汪汪大眼睛的土著少女,听说稍微勤奋一点的年轻人,都去了新澳打工。
小陈在汤加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某天下午,提回来一大袋龙虾,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龙虾,被人敲碎了脑袋,还能看出来鲜活狰狞的面目。
他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儿子在院子里,已经跟邻居小孩玩成一片,我抱着双臂站在厨房边缘,看着三只大龙虾,陷入深深的思考。
怎么徒手做龙虾?那是小陈的问题。
我的问题是,如何处理房子里越来越多的苍蝇,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后来小孩进进出出,苍蝇乘虚而入,很快,变成了一只队伍。
苍蝇削弱了房子里的文明气息,让我变得非常烦躁,好几年没在私人生活领域见过这么多苍蝇了。世界上所有地区的苍蝇,都是一个德性,看起来真够讨厌的。
不过万幸,汤加的苍蝇灵敏度欠佳,随手拿起一本书,手起书落,一只苍蝇应声死亡。啊,这痛快的感觉,随后在小陈目瞪口呆的脸色中,我一口气打死了七只苍蝇,每一次都是,恶狠狠地一记,“啪——”,弹无虚发。
呵呵,让你们看看谁是生活的艺术家。
我回头看小陈,一边警告他:看见没,惹我的下场就是这样。
在汤加的最后一个夜晚,跟往常一样吵闹,公鸡打了一夜的鸣,猪也叫了一夜,各种奇怪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角落蹿出来,但这时候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几个小时前,我们开车去了北部的一个海滩,小陈把租来的日本小轿车,开得像越野车一样,然后停在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坟地前,我让他往后停一点,“你你你,你都压到这个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