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相思引(九)(第6/6页)
他忽觉自己的目光有些冒昧。
正侧目避开时,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伙夫别着刀追来。谢敛猝不及防便被塞了一包银子,对方趁着动作,压低了嗓音道:“……整个淮南西路都不会安生,谢大人与夫人多加保重。”
不过片刻间,他便折身道:“银钱两清了!”
谢敛握着钱袋子,垂首若有所思。
淮南西路的熟人不外乎那几个,略作思索间,原本还未曾十分确定的人名便确定下来,和他原本的猜测一般无二。
谢敛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将银钱递给宋矜。
女郎一呆,问道:“给我做什么?”
谢敛后知后觉也是一愣,他握着有些沉的银子,迟疑着道:“……我先收在身上?”
“好沉,不要。”她含糊道。
谢敛又想起她的风寒来,思忖了片刻,还是温声道:“还困吗?马车暂时还未修好,若是还困,便再将就着睡一会儿。”
女郎困得眼睛都有些泛红,雾蒙蒙的。
他从她脸上看出点可怜巴巴来,经过昨夜周折,她连衣裙都被荆棘勾破了,白皙的皮肤擦破好几处。此时瞧着又渴又困,十分苍白脆弱。
谢敛心头莫名有一瞬的无措。
他下意识步子快了几分,去取了水来给她,瞧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又说道:“若是走不动了,我先背着你……”
但话未说完,手腕便被人轻轻握住了。
女郎的掌心发烫,但指尖却又冷得吓人,对比极致的触感令他小臂微僵,无法忽略掉她传过来的温度。而她把脉完毕,本该松了手,指尖却滑下牵住了他的袖子。
“谢先生,你背后的伤口崩开了,你都没有察觉到吗?”她的声音很轻。
谢敛顿时哑然,他的伤实在是太多了,反反复复地重新叠加新伤。这段时间挣扎在死生之间,慢慢就习惯了身上的剧痛与烧灼。
有时候痛到极致了。
他便既冷漠地任由恶化,左右不过一死。
“……不太妨事。”谢敛不愿这念头被宋矜知道,只温和宽慰。
但她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仰脸,鼻尖几乎贴到他下颌处,广袖吹拂着扑入他怀中,满是清甜细腻的荔枝香,仿佛盖住了血腥气。
他听见女郎道:“我说什么,你怎么都反驳?”
谢敛哑然,垂眼看她。
记忆里宋矜怕他怕得不得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不知从何时起,她仿佛已经彻底不怕他,还学会得寸进尺地促狭他了。
“沅娘。”谢敛正色。
女郎困得又打了个呵欠,含糊嗯了声,眸色温软又莫名看他。
他沉默了片晌。
却只是伸手,替她将肩头即将滑落的氅衣披好,将水囊递到她唇边。果然,女郎半点不抵触地喝了几口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我日后不反驳你。”
“今日之后的安排,你便听我的。”
山风吹拂春草,露水摇落满地。
谢敛扶住因为发烧和疲倦,困到几乎站不住的女郎,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垂眸看她时,遇语调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