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思引(六)(第2/3页)
在驿卒越来越愤怒的目光下,她温和地塞了驿卒几钱银叶子,只问:“劳烦,能否给我们开几间房?”
收下银叶子,驿卒撇了撇嘴。
“宋敬衍因为谢敛死了,他女儿却是个没骨气的,竟然嫁了谢敛。”他缓缓收起托盘,盯着宋矜,语气讥诮,“若我是宋敬衍,恐怕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宋矜感知着对方紧迫的目光。
她其实有些不舒服,只当做讽刺的不是她自己,攥紧了手不说话。
不能争,没必要争。
但……
灯光微微一晃,眼前黯了些。
谢敛不知何时掀起眼帘,囚衣被血染红,从他清瘦挺拔的肩头垂落。青年骨相清正,眉眼深沉,透出几分内敛的凌厉:“娘子与我这桩婚事,乃是岳父大人亲手定下。我既然求娶,应当谈不上生气,只怕真有些怜惜小女。”
他语气十分温和,仿佛听不出弦外之音。
但饶是如此,也另驿卒面色有些僵,明显是有气撒不出来憋得慌。
宋矜心口的那股气,终于松了。
她忍不住看向谢敛,对方却也正朝她看过来,眸光里仿佛真有几分歉疚与怜惜,令她心头一跳。
“我夫君待我很好。”
“阿爹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不会操心。”
大概是受了谢敛影响,宋矜面不红心不跳说了两句。又搁下要夹菜的筷子,看向谢敛,抿唇微微一笑,立即紧张地收回了目光。
安静的驿站内,连随行差役都看过来。
一时间,氛围便有些微妙。
说实话,谁都好奇宋矜为什么愿意跟随谢敛。
这样恶名昭彰的冷血之人,朝野无数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罪臣。此时一无所有,必死无疑,难道真有什么特殊不成?
或者说,宋矜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比如被谢敛威胁了之类的。
但此刻……
传闻中冷血阴鸷、刻薄寡恩的谢敛,言语谦恭温和。传闻中毫无气节、脑子有泡的宋娘子,态度坚定有礼。无论怎么看,更像是对恩爱的落难鸳鸯,琴瑟和鸣。
驿卒却仿佛被气笑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他踹翻了张桌子,不阴不阳道:“驿站里的客房,是给朝廷命官准备的。该挨千刀的罪臣嘛,后面有驴棚,自己去将就着吧。”
“你……”宋矜恼了。
不给住就不给住,倒是别收她的银子啊。
想到被人白拿了银子,宋矜心情不太好。
她捧着茶盏,气得半天没有喝。倒是谢敛全然不气,反倒是早有预料的模样,给她夹了菜,好声好气地道:“沅娘,先吃饭。”
在她记忆里,谢敛其实算不上个好脾气的人。
她还记得,他将何镂批得脸都挂不住的模样。
早在几年前,谢敛十七岁三元及第,一举成名天下知。京都显贵贤集,都对这位少年才俊十分仰慕,纷纷下了帖子去请他入府作客。
还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打听谢敛的长相和家境。
在得知其俊美无俦、家中也无长辈之后,不少人起了捉婿的歪心思,日日堵在谢家门外,想要一睹谢敛真实相貌。更有许多胆子大的女郎,日日路过谢家门前,遗落满地的罗帕香囊簪钗环佩。
谢敛只应邀去了一家。
主人家请了族中才俊坐席,准备美酒佳肴,纷纷劝酒,想要将谢敛哄醉了好应下婚事。
只是,谢敛虽与之周旋,却滴酒不沾。
最后闹得没办法了,主人家只能直接提出婚事,却被谢敛当场断然拒绝,自称早有了父母定下的未婚夫。但问及是谁家女郎,谢敛却并未多言。
此后无论谁家相邀,都被他断然拒绝。
不但如此,这段时间谢敛闭门不出,另守在门外的家仆和女郎十分心碎,闹得京都好一番议论。甚至怀疑他的未婚妻,就是代为照看的表妹。
但这事过后,人人都知道了。
这位新出的十七岁进士郎君,虽然才学品貌绝佳,却觉不好拿捏。
是个极其端方自持,又极度清冷有原则的人。
宋矜那时候养在京郊的别苑,有时候闲了,会听蔡嬷嬷说传闻消磨时间。她也曾好奇过,这么固执自制的人,若是相处起来,岂不是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