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革新(第5/8页)

“吏治的问题就在于议论的太多而执行的太少,便如考成法、京察,即便陛下力主,依旧意见横出、谗言纷飞,难寻其源头,也让听者不胜其眩,议论纷纷,如何成功?”

“欲成一事,审慎对待务求停当后果断行之即可,何必让众人扰攘?如昔年唐宪宗之讨淮蔡,虽百方阻之,而终不为之动摇。”

“欲用一人,须慎之于始,务求相应,则信而任之即可。如魏文侯之用乐羊,虽谤书盈箧,而终不为之动。”

朱棣哈哈大笑,哪还不知道姜星火肯定是主持京察这段日子也不胜其扰,那雪片般的弹劾就飞到桌前,任谁不头大呢?

但让群臣少哔哔这种事情,便是朱棣,也很难下得了决断。

不让文臣说话,自宋朝以来,就不太行了。

文臣士大夫们,那都是哪怕火化了都能剩下一个嘴还在硬着的,你不让人家说话,缝上?

完全不让人说话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不听这些议论,朱棣能做到。

实际上管仲就曾经说过“蜚蓬之问,明主不听也;无度之言,明主不许也”,而不管是“不听”还是“不许”,都是明主运用自己权力的体现,也是集权的措施。

而文臣士大夫们在庙堂斗争中最有力的武器,也恰恰就是舆论,在所有流传在庙堂的风言风语后面,往往都有着各种复杂的利益牵扯,所谓门户之见便是如此了,这也是延续了多少年的问题,想要根治并无办法,只能尽量免受其影响,也就是少扯没用的,扯了我也不听。

“医治吏治八弊,除了多执行而少非议,其次便是整顿纲纪,严肃律令。”

“何谓纲纪?”

“纲如网之有绳,纪如丝之有总,有了这张大网,才能笼罩整个天下官吏,让官吏们都服从朝廷的法令,诗经有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纲纪就是国家的太阿之柄,不可一日而倒持,否则整个国家都有倾颓之危险。”

姜星火严肃道:“主持京察这些日子,最大的感触便是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从上到下,对事情都少了较真,全是得过且过、务为姑息,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屈迁就谓之善处,这样一来,固然有了所谓的‘人情世故’,可对于纲纪来说,却是极大破坏。”

“自宋以来,刑不上士大夫,法之所加,唯在于微贱之人,而士大夫虽坏法干纪,而无人可莫之奈何。然而人情可顺却不可徇,法度宜严而不宜猛,想要革新吏治,就要‘少议论、多做事;少人情、多纲纪’,法度必须大于人情,希望陛下能够张法纪以肃群工,刑赏予夺一概按国朝新修之法律,而不徇乎私情,政教号令必断于宸衷,而不使纷更于浮议。”

“换言之,法所当加,虽贵近不宥,事有所枉,虽疏贱必申。”

朱棣听明白了姜星火的意思。

截止到目前,简单的概括其实就两句,少哔哔多干事,大家就少内耗;多按规矩办事,就没那么多人情世故。

而姜星火的对症下药的革新还在继续。

想要整顿旧的风气,那就要形成新的风气,也就是革新。

旧的风气是虚的,新的风气也是虚的。

以“务虚”来对抗“虚”,以新的口号形成新的风气来对抗旧的口号和旧的风气,这就是一切事情的意义。

这几句话不是废话,而是精华。

很多官僚年轻的时候看不懂,直到多年以后的某个瞬间,才会幡然醒悟。

对于朝廷来说,做“实”事很重要,做“虚”事也很重要,有的时候甚至是“虚”指导“实”,而非“实”指导“虚”。

“一则少非议,二则振纲纪,三则重诏令。”

“如今京中各部、寺衙门,凡各衙门章奏奉旨,有某部看了来说者,必是紧关事情、重大机务;有某部知道者,虽若稍缓,亦必合行事务,或关系各地方民情利病,该衙门自行斟酌轻重缓急。”

“然而朝廷各级诏令传递、反应之缓慢,实在罕见,中枢尚好,各地方尤属迟慢,有查勘一事而数十年不完者,文卷委积,多致沉埋,干证之人,半在鬼录。”

这“干证之人,半在鬼录”给朱棣逗笑了。

确实存在这种情况,让地方去核查一些数据,几十年都查不明白,相关的人有的都死了,那也就死无对证了,一切秘密,自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中枢的诏令越往下力度就越低,越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越自行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