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 金蚕蛊(第9/12页)
一具只剩下骨骼的兽脸在他身后,尖利的犬牙咬住了他的一只手臂,还在一点一点地用力。
“我再问你一遍,白泽何在?”朱成碧站在阴影一侧。这只外形是少女的凶兽,如今再不复往日的活泼明朗,反而燃起了一对金眼,声调中隐隐带着咆哮。
顾新书咬紧了牙:“不知。”
兽牙顿时咬得更紧了。更多的鲜血滴落下来。
“等一下!这其中必有误会!”沈千帆冲了过去,接着指着顾新书喊了起来:“咦咦咦咦咦?顾新书你有对兔子耳朵?你原来是只兔儿爷吗?”
顾新书的脸顿时就黑了。比被严刑拷打的时候还要黑得多。
“什么兔子?他是如假包换的讹兽!当初就是他,在天亮之时骗开了城门,害得汴京城破,金兵屠城。”朱成碧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翘了嘴唇一笑,“不过,他对你倒还真是不错。连腿上的肉都舍得割下来喂你吃了,甚至不惜自投罗网,向我天香楼求助。”
沈千帆想起来被人塞到嘴里的肉,惊骇莫名:“为什么?”
顾新书沉默不语。
“自然是为了救你的命。讹兽的肉,可以让人百毒不侵,而且从此再无人能对你撒谎。你现在,应该能听到每个人最真实的心声了吧?”
“等等,等等。”沈千帆捂着额头,无论是讹兽还是割肉,都跟他所理解的顾夫子相差得有点儿太远了,“让我消化一下。”
朱成碧也不理他,扭头接着问:“你还是不肯说?”
“我早就脱离了白泽的控制,这十几年来,从未踏出金陵城一步,如何知道他的下落?”
“这我能证明,”沈千帆忍不住开口,“他说的是真的。”
“你要我相信一只讹兽?”朱成碧冷笑。
“那你能信我吗?”沈千帆眼看着顾新书手上淌下来的血,脑子飞快地转着,“你不是说我从此便能听到人心中的真话吗?由我来审问他,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沈千帆咳嗽了一声,站到了顾夫子对面。
顾新书抬起头来仰视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白泽眼纹是什么?”
“……白泽为瑞兽,不能沾染血气,因而若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操控他人所为。被操控者前额上会出现鲜红眼纹,丧失理智,犹如被鬼魅附身。”
“若受控,如何才能从其中脱离?”
“锥心剧痛。”
沈千帆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朱成碧默默地捏碎了手中的团扇。她松手任碎片掉落,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金眼中明暗不定。
沈千帆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你的腿是如何瘸的?”
顾夫子没有答话。但有另一个声音,直接在沈千帆的脑海里响了起来,是个少年的声音:“汴京城破时,我自己用石头砸断的。”
“为了什么?”沈千帆声音颤抖。
“为了回去。”顾新书平静地望着他,“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便在沈千帆的脑子里炸了。小璇枯瘦的手,银镯,燃烧中的汴京城,全都在他脑子里打转,搅成了一锅粥。
小璇死的那天晚上,金兵正在攻打汴京城,到天亮时,终于城破。
“最后一个问题——”他咬牙,“你是不是小七?”
“……不是!”
“你撒谎!”沈千帆大喊。他如此激愤,甚至顾不上去听顾新书的心声。
“你带着银镯,想要给小璇找大夫,但却被白泽抓住了,又被他所控,骗得守城士兵开了城门,让金兵进了城——对不对?慈幼局被金兵一把火烧了,你拖着瘸腿回来时,只能望见一片冒烟的废墟,再也见不到我们了,对不对?”他伸手在怀中乱摸,取出一只带长命锁的银镯来,“我还在奇怪,这银镯怎么又回到了我身上。这才是我从艄公孙女手上顺来的,你怀里现在还应该有一只,锁片上还刻有一个璇字——你现在可敢拿出来让我核验?”
顾夫子却平静得很,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举起那只尚且自由的手给他看:“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璇的血,那么多百姓的血,全都在我手上。”少年的声音在沈千帆脑子里烧着,“我那天晚上拼了命也没能回去。我答应过你的,是我违背了诺言。从那之后,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