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9页)

绕着那场子周围,搭了一溜遮风的棚子,垂着厚厚的毡毯。塔县有头有脸的人,都坐在棚子里面,裴明淮被请到了首席,身旁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那是韩明的位置,只不过,韩明哪里有时间坐下。

韩明裹着皮裘,虽冻得脸色发白,却仍是一脸肃穆之色,正看着爱徒付修慈指挥众画师把已“装盘”的酥油花搭上大花架。左首一个,是上花馆的花架,右首一个,则是下花馆的。仍然用锦绣帷帘给遮得严严实实,直到最后一刻,都要保持“神秘”,不肯轻易宣之于众。

他替裴明淮介绍那座上的人,历来酥油花会,都必得请出名的文人前来,担任评判,这回也不例外。

听韩明介绍那个人姓孔名季,裴明淮颇有些惊讶。孔季名气颇大,最擅花鸟,不想竟会远至西域。

裴家权势谁人不知,那孔季听得裴明淮是裴家三公子,甚是惊讶,见裴明淮见礼,忙起身回礼道:“公子少礼,不敢当,不敢当。”

裴明淮微笑道:“孔先生的画,求一而不可得。塔县路远,孔先生特地前来,想是花费了不少时日吧?”

孔季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老朽与韩老弟,乃是莫逆之交,这个热闹,又怎能不凑呢。”

他身旁一个老僧,两道白眉垂下,总也该有八十来岁了,合掌对裴明淮道:“施主光临塔县,贫僧这里有礼了。”

裴明淮忙还礼道:“不敢。这位大师想必就是普渡寺的澄明大师了?”

孔季插言道:“正是,正是,只要是酥油花会,必得请方丈来。”说罢对澄明方丈笑道,“老禅师,等今天这酥油花会完了,我就到你那去,跟你说上三天三夜佛法。”

澄明方丈呵呵笑道:“孔施主有此雅兴,贫僧自当奉陪。”

裴明淮见这澄明方丈慈眉善目,必是个有道的高僧,看众人对他,都极是尊敬。他面前只放了一杯白水,与别的席面大不相同。

坐在澄明方丈旁边的,是一个相貌甚丑的男子,这时对澄明和孔季笑道:“可别忘了我,我最近读了不少佛经,正要找方丈讨教呢。”

澄明方丈微笑道:“陈施主眷恋红尘,再读多少佛经,也是徒劳。”

那“陈施主”一瞪眼,道:“没有,没有,我都已经辞官了,如今是一心一意要学佛了!老方丈,要不,你就收了我这个徒弟吧?”

裴明淮听那人姓陈,长相又丑得颇有特色,已知其人是谁,当下笑道:“听闻陈博先生辞官,原来却到了此处。”

“素闻三公子英俊潇洒,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陈博起身一揖道,“不知太师可好?”

裴明淮躬身道:“家父一切安好,多谢挂念。”这陈博当了多年的国子博士,裴明淮素闻文名,听说过其人相貌丑陋,并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才知“丑陋”二字实难形容他的相貌。

众人一番谦让,各自坐下。琼夜亲自端了酒壶,替众人倒酒。她走到裴明淮身边的时候,裴明淮朝她笑了笑,但韩琼夜居然视而不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酒泼出来了,也不自知。

裴明淮有些诧异,他回想起从昨天到韩家以来,琼夜见到他虽然高兴,神情之中,却总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是为何。

陈博却喝得十分高兴,对席间一个七八十岁的枯瘦老者,举了举杯,道:“黄大夫,你年纪大了,这酒量,可一点不减啊,哈哈!”

那黄大夫呵呵一笑,道:“那是,那是,老朽也就爱这杯中之物了,哈哈!”

澄明方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白水,对黄大夫道:“黄施主,照贫僧看来,你多年好酒,唔,你这身子,已经虚得不行了,还是早日戒掉,方得延年益寿啊。”

陈博只笑得拍案,道:“老方丈,要他不喝酒?那才是要他的命了!他每次都拖着老孟喝酒,喝得老孟都要躲着他走了。说不定,他哪天就来拖着方丈你喝酒了!”

澄明方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闻一闻酒味都犯头晕,哪里敢犯这个戒呢。黄施主,你真该戒酒了,不是贫僧说……”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那黄大夫又已经三杯下肚了。裴明淮心里暗笑,这澄明方丈迂腐,却哪里知道,对一辈子的酒徒而言,酒就是命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