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听,风的声音(第4/6页)

我还能怎样呢,就这样吧。

顾及乐川尚未痊愈的身体,我提醒他快回家休息,一看时间,自己已经错过宿舍门禁。坚决拒绝某人邀我留宿他家的约请,我也不能露宿街头,一个电话打给姜谷雨。早早躺平的她,睡意蒙眬中臭骂我一顿,没问缘由,只命我赶紧滚过去。

几个小时前才嫌我没良心,几个小时后见我从乐川车里下来,姜谷雨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终于醒了。而且醒得很彻底,她钻进我被窝,神清目明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提及那个天注定的赌注,她也表示希望渺茫,对乐川不抱胜算。

夜深了,我们谁也没有睡意,天南海北聊完,自然而然地来到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得知杜尔欧和初恋的故事,姜谷雨并没有太大反应。不感动,也没自觉不值,她只是淡漠地道,轰轰烈烈地爱过就好,谈永远太虚,谈忠贞太假。

永远、忠贞是结婚誓词里的词汇,姜谷雨相信爱情,但不相信婚姻。

初三那年,姜谷雨父母闹离婚,争房争钱争股权,唯独不争姜谷雨的抚养权。心灰意冷的她毅然决然回到老家读高中,遇到了从老家返乡的我,一见如故。离婚大战结束后,抚养权判给了她爸。她妈远走高飞,过上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姜谷雨不肯随她去。我们大一那年,她爸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女郎,迎来第二春,隔年又喜得一子。姜谷雨执意搬出四口之家,独自住进这栋偌大的别墅。

明明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苦主,姜谷雨这两年却过得越发自由自在。有空就给妈妈通个电话闲扯淡,偶尔回家吃吃饭,逗逗年幼的弟弟,一点儿也不苦大仇深,怨天尤人。

“你不恨他们吗?”翻身面对姜谷雨,我问。

“以前恨,但总不能恨一辈子。”她也翻身面对我,“所以啊,灵均,我不明白。你爸妈感情好,很少干涉你的学习,不给你压力,也不怎么限制你的自由,你为什么还要处处和他们唱反调?”

姜谷雨口下留情。我不仅爱唱反调,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时常反对他们,违抗他们,忤逆他们,最终激怒他们。

“有句话不是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我谢谢姜谷雨对“忽视”一词的美化,“看他们怎么对待我姐姐,怎么爱她关心她,我宁愿不要‘不干涉,不限制’,也想他们像对姐姐一样,对待我。”

她听得踌躇不决:“灵均……你不觉得这样想太心胸狭窄吗?你姐姐身体不好,你父母对她更好一些,是应该的。”

“对,是应该的。”我从未对此产生过怀疑,只是……薄被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姜谷雨,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她愣了一下:“因为人类需要延续,文明需要传承。”话音稍停,像为打破沉郁的气氛,她玩笑般又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啪啪啪的时候,大家都忘了戴套吧。”

我捧场地微提嘴角:“可有的人是因为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没有回答,转身背对她,闭上眼:“睡吧。”

良久,姜谷雨问道:“灵均,你能告诉我,你姐姐生的什么病吗?”

睁开眼,恰见夜风拂动帘纱,窗外树影沙沙,我说:“地中海贫血。”

“现在好了吗?”

“嗯,只是免疫功能比一般人弱。”

卧谈戛然而止,不久身后传来姜谷雨睡熟的鼻息声,我却一夜未眠。

日出破晓,我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耳边依稀传来熟悉的手机铃音。见身后姜谷雨只烦躁地拉高被子,翻个身又睡着了,我赤足慌忙钻进卫生间,随手关门,坐在马桶上接通电话,喊声姐姐。

“呀,国内是不是刚天亮,我吵醒你了吧?”

“刚醒。”姐姐呼吸起伏,背景伴有嘈杂的车鸣声。我知道她有个习惯,为避免危险,绝不会在走路的时候拨打或接听电话。现在却破例,我不禁问:“姐姐,有事吗?”

“小均,我回国了去投奔你,好不好?”

“投奔我?”姐姐声音愉悦,听起来像在开玩笑。

“对。我刚收到份offer,你上学,我工作,我再租个房子,我们姐妹俩住在一起。好怀念学校西门外的烧烤啊,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等我回去,你一定要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