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垂拱(第3/4页)

朝臣们只以为祝缨是心向梧州,毕竟是她“年轻时”的功绩,一般的“老上司”都会有类似的情结。

…………

朝会结束之后,祝缨又在户部忙了一天。一天结束之后,她又去了郑熹家。如果陈放此时去祝府,是必定见不到人的。

郑熹正在家里拿着本棋谱研究,面前摆了一张棋盘。早就有人通报他祝缨来了,他却坐着没动,看到祝缨过来,笑道:“子璋,来,看看我这一局。”

就仿佛他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而是在草屋茅舍外,松下一局棋,老友路过,招呼一下。

祝缨也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不大懂这个,您知道的。凡要花时间、费心思的,我都没那个福份。”

郑熹将棋谱扔到了棋盘上,问道:“王叔亮回去了?”

“嗯,前天走的。”

“这下可以安心了?”

祝缨笑笑:“从来没有惊心,又何谈安心?看不惯那群‘君子’的鬼样子罢了。人都死了,还要把骨头里榨出油来。读书啊,有人长良心,有人只长脑子。”

郑熹道:“尖刻。”

祝缨纠正道:“深刻。”

郑熹笑道:“真想看到你与刘叔父吵一架。”

祝缨摆手道:“还是不要了,在他面前,我只有领训的份儿。”

郑熹道:“你现在见他,他必是不舍得骂你的。户部怎么样?”

“就那样。我先为北地奏请减赋,现在我管户部了,户部又不如前了。人呐,总以为智珠在握想着算无遗策,不出意外,可实际呢,连三个月后都算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赌咒发誓绝不会做的事,到了眼眉前,竟然自己就去做了。”

郑熹大笑:“你也有今天!”

祝缨道:“今天来,是另有一事。”

“哦?”

祝缨道:“大郎,您有别的什么安排么?”

郑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祝缨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太会管到郑家头上,突然提起来,是有缘故的。

祝缨道:“户部还缺个郎中。”

“你安排完了陈萌,又来安排他了?”郑熹笑道,“你安排的人,本心总是好的。”

祝缨认真地说:“不是我想安排,是近来有感而发,建议。大郎的年纪,再不做一点这样的小事,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是您的儿子,您在他这个年轻的时候已经衣紫了。他比您小有不如,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趁着年轻见识一下,以后容易崴到脚。”

郑熹认真了起来:“怎么说?”

祝缨道:“萧何为什么功第一?入关中,他拿了什么?大郎以后想要秉政,得明白钱粮、人口从哪里来。人,至少要十五、六年才能长出一代能用的来。粮食,误一季就误一年,想要攒出五年的存粮,需要的就不止五年的时间。这些都是功夫。他出仕以来,好像没机会弄明白这些。

本事都是在这些事上练出来的,以往我不对您讲这些,是我自己也没弄明白。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只有庶务上明白了,做别的事情才能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做官、做人,纵横捭阖,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不用刻意去学去练。他欠缺的反而是最细微处。

至于陈萌,也是陈相公先时遗泽,也是因为他不至于听冼敬那些人的。咱们这位陛下——”

祝缨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住了口。

郑熹道:“你一向周到细致,沉稳有度。”

祝缨道:“有时候也是想任性的。今天就想把冼敬的狗头打爆掉。”

郑熹笑道:“他倒有两分像王相公,你舍得打么?”

祝缨道:“我分得清自己敬重的是谁,赝品就不必想要我的怜惜了。他们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军中事务,几时轮到他们插嘴了?”

侍女们摆上茶饭来,郑熹招待祝缨吃饭,祝缨也不客气,与他对坐着吃饭。

郑熹道:“对冼敬不假词色,也得顾及东宫的颜面。”

“嗯,”祝缨扒了口饭,“明白的。可他们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差点儿。”

“哦?”

“他们不像是个干事的样子,咱们来干吧。”

“你该不会是想要把王云鹤的遗本拿来照着做吧?”

祝缨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得一个王云鹤领着一千个王云鹤去做才行,否则不过是姓张的代替了姓李的,何苦来?我闲的,为人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