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第3/3页)
别驾知道,高凤岐有割据一方之志,他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由他这个下属来说。
“使君,大势已去,为豫州百姓计,我们……开城门……投……投、降、吧!”
高肖仿佛被砸了一锤子,从席上弹跳起来,猛地看向父亲。
高凤岐挺直了背脊端坐着,面色沉沉不言语。
高肖看着看着,忽而惊觉父亲竟是老了,须发尽皆花白,眼角的纹路、下沉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老翁。
“许杨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开城门投降,你是疯了吗!”
高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因“投降”二字而生出的思绪,将目光投向骂骂咧咧的高胥。
别驾被骂也不恼,只问:“敢问二公子有何应对良策吗?”
高胥一噎,犹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百姓的命也是命。”别驾如此说。
高胥冷嗤:“别假仁假义了,你妻舅强占民女为妾不成就把人一家八口都打死了,你当初为你妻舅开脱的时候怎么不说‘百姓的命也是命’,合着人家八口人就不是百姓?”
别驾脸一沉:“没有定论之事还请二公子慎言。二公子既不想投降,就是要死守,既然你想拖着全城人陪葬,不如明日起由二公子带队巡城,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我没说要拖着全城人陪葬!”高胥怒道。
“又不想投降,又不想死守,难不成二公子是想宋国自己退兵?”别驾嘲讽道:“二公子不会这么天真吧。”
“许杨龄,你……”
“够了!”高凤岐喝道。
“父亲……”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高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训斥他,是半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他甩来高肖拉扯他衣袖的手,顶了一句:“当我稀罕在这里说话啊!一群骨头弯了的东西!”就气冲冲走出去。
“二弟,休得胡言!”高肖没想到高胥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追上去要拦他。
“让他走。”高凤岐叫住长子,“回来坐着。”
高肖为难地左右看看,终究还是听父亲的。
“诸位,开城投降何解?”二子引发的骚乱平息后,高凤岐再问在座官吏。
众人看向别驾,后又看向将军,都不敢率先表态。
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不死,谁也不想死。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前些年,邺京迫害杜晓杜将军时,我真怕有一日我们豫州也会步杜晓后尘。没想到,我的预感成真,今年邺京放任我们豫州大乱不管……”
豫州的家底并没有世人看着的那么丰厚,从宋国割让给东魏后,豫州一直都倚仗着邺京拨钱粮兵马以抗宋国,为什么高凤岐总打相州的主意,就是不想受制于邺京。
高凤岐有野心有谋略,他想先收相州,挟制邺京,再从相州出兵冀州、兖州等,将济水下游这一带的沃土尽收囊中,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他对相州的盘算都已经走完九十步,就等杜晓身死相州大乱,他出手平乱,相州岂非他的掌中之物。谁知半路杀出个骆乔来,把杜晓给救了。
杜晓没死,相州的乱局没大成,他和邺京都没占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兖州。
每每想起,高凤岐一口老血就到了嗓子眼。
自那以后他的运势仿佛由盛转衰般,与邺京互相猜忌互相防备,又得防着兖、徐、襄、郢州等州,洛州也不是个正经盟友,他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左支右绌。
在邺京来信说与西魏联手攻宋时,高凤岐心神不宁把最喜爱的镇纸给摔坏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不得不应下,多年部署毁于骆乔的神来一救,他还是得依靠邺京。
邺京却不是个靠得住的。
攻打宋国是他们要打的,现在被宋国反攻却是叫豫州受着。
多年的雄心壮志散了,高凤岐肉眼可见地衰老。
“为豫州百姓计……”高凤岐长叹一声:“许别驾,你带人去与骆衡谈判,把豫州……给他吧。”
堂上众官吏齐齐起身,朝高凤岐拜下:“使君高义。”
高凤岐苦笑。
自己算什么高义,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