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8页)
“我亲眼见过一个同乡小姐妹,当房产中介,跟老板联手做假合同,骗了一千多万,不知逃去哪里了,几年没回过老家。还有一个当保姆的,偷东家的钱,每次抽几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判了两年。那时我就想,要么索性不出来,既然出来了,就不能走那些歪门邪道。否则爹妈都抬不起头做人。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做事,就算再难,也要凭真本事在上海扎下来。”
她与顾昕聊天。也不知怎的,竟说到这些。他未必能懂她的心情。就算懂,不过是个勉勉强强的亲戚。她应该是昏了头。切个甜瓜,便引出这一大段。瞥见他不作声,想平常并不与这男人多话,突然间表决心似的,倒真有些别扭呢。他看出她的尴尬,鼓励道:“我觉得,你应该可以的。”她拿过果盆,站起来,“我送进去。”又问他,“要不,阿哥你先吃几块?”他忙道不用,“我吃这些就行了。”指着刚才削去的那些带肉的大块果皮。她笑了一下,“好。”
顾昕独自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葛玥在里面叫“宝宝大便弄在床上了,拿毛巾来”。苏望娣和顾士海去了外地,挨不过,只好拿了脸盆和毛巾进去,见床上一大摊屎迹。葛玥说:“床单要换——”他三下两下抽了床单,抱成一团。“别放洗衣机,要先用手搓一道。”葛玥关照。他动作愣了一下,冯茜茜旁边已接过去,“我来洗吧。”他与葛玥同时道:“那怎么行?”她道:“晚了洗不脱的,黄澄澄一摊。”顾昕还要坚持,她径直问他:“阿哥你平常洗衣服吗?”他只得松了手。
冯茜茜开门出去,他后面跟着。她水龙头下打一层肥皂,搓出泡沫。动作娴熟。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人,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隔开半米左右,看着。她一边洗,一边对他道:“阿哥,宝宝长得像你更多些。”他道:“是吗?”她道:“眼睛鼻子嘴巴都像你。脸型像阿嫂。宝宝门槛精,会挑。”他笑笑,“只要不像隔壁的张木匠,都行。”
这天晚上,顾昕搬回房。顾士海插队落户时一个朋友没了,夫妻俩去外地参加丧礼。只一晚,葛玥原先的意思是,她一人搞定也行。嘴上这么说,心里自是盼他别答应。他考虑一下,道:“我给你打下手吧。”——只这一句,便足够了。她兴冲冲地,把小床拉到自己身边,“你管你睡,实在不行,我再叫你。”他也不客气,竟真的睡过去了。连宝宝晚上吐奶,她来回忙碌,他也全然不知。她半躺着,一手拢着宝宝,一边细细端详他。他有张嘴睡觉的习惯。她替他把两瓣嘴唇合拢,只一会儿,他便不舒服,挣了开去。她记得书上说过,总是张嘴睡觉,人会变丑。他现在这模样,倘若没这坏习惯,不知该有多英俊。倒是要多留意宝宝,网上有卖那种贴纸的,睡觉时粘住嘴巴,便只能用鼻子呼吸。她的儿子,非得是美男子才行。一会儿看大的,一会儿看小的。来来回回。累是累的,却也欢喜。这男人离开了一个月,总算是回来了。这么一家三口躺在一起,竟有种做梦的感觉。她原先并非多愁善感的人,或许是孕激素的缘故,这阵子总想得特别多。他出差那段时间,她凭空生出个念头,觉得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出差是真的,处长带队。她问过一个同事,装作不经意,拐弯抹角。按她的性格,已是前所未有的精细了。张曼丽的微信也有,朋友圈每天都看,有定位,应该没出上海。每次与他通视频,她都会格外留心旁边的动静,有无女人声音或是女人物件,浴室玻璃门有没有映出别的人影。她记得以前母亲也常提防父亲外面有女人,坐实过一两回,但应该远远不止。她父亲比母亲精明。她也一样,顾昕比她精明得多。
世纪尊邸如期交房。顾清俞悄无声息地搬了过去。家具都是新买的,这边稍稍整理,不过打包了两个皮箱。怕大伯那边触景伤情,也怕旁人察觉她与施源的事。连顾士宏亦是瞒着。“爸,我搬过去了。”轻轻巧巧一句。顾士宏见惯了女儿的做事风格,倒也不十分惊讶。“现代女性,搬家跟上个厕所差不多。”他向张老头抱怨。
张老头嘿嘿笑,“都加入作家协会了,讲话还这么粗。也不弄个文雅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