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母亲(第3/4页)

沈恙设局骗顾怀袖的时候,取哥儿已经大了……

平心而论,张廷玉也没错。

因为那个时候的沈取,已经口口声声叫他为“爹”,还生死未卜了。

只是,兴许只有顾怀袖觉得寒心吧?

“如今这局面……我确是应该高兴啊……”

沈恙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弯唇。

“如果今日出现得更早,我会更高兴……只可惜,迟了。”

他沈恙前程未卜,哪里有高兴的资格?

瞥一眼取哥儿手腕上的瓷钱,沈恙忽然有些恍惚。

“我死后,你把你手上铜钱取下来,给你张老先生。就认祖归宗去吧……”

沈取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许久没说话。

屋子里一片的安静,等沈恙觉得自己手里的茶壶都变得冷了,沈取才道:“父亲为什么以为,我会回去,又为什么以为,张老先生和师母,会认我回去?一个被您养熟了的儿子,回去膈应他们吗?父亲,您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人,要狠要毒要恶要错,不如一错到底。”

沈取又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沈恙从不说他身世的事情,可李卫跟钟恒现在还在他这里办事,沈取就是再笨上一半,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更不要说仙姨娘的事情……

这是最大的破绽,只是一直没人提起。

不提起的人各有不提起的理由,也正是因为所谓的“家丑”,张二夫人才一直没有问。

最大的盲区,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要错,便一错到底。

沈恙回头看着沈取,忽然道:“我真不知你到底是像我,还是像张廷玉了……”

“父亲不是好人,张老先生也不是好人。我娘才是无辜的。”

他不知不觉说了这一句出来,可说完就愣住了。

因为沈恙的眼神,那一瞬间变得锋锐,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咄咄逼人。

可是过不多久,那又成为一种悲哀。

沈恙缓缓将茶壶放回了桌上,双手十指扣在一起:“若我有一日死了,四爷杀我,那是鸟尽弓藏明哲保身;张廷玉杀我,那是我与他有夺子之仇,可我不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没资格;狗皇帝冤杀我一家,更没资格了……我只想着,真有那一日的话,她杀我,才是正理儿。”

从始至终,也只有顾怀袖一个有资格罢了。

“可父亲,你说过……”

“对。杀我,是脏了她的手。”

若有那一日,定然是沈恙代她行刑。

沈恙抬头一笑,看着沈取:“我想起当年,带着人沿着漕河上下走,腊月里天寒地冻,河边上都有了碎冰……芦苇丛里什么都没有,四面空空荡荡,那时候我就在想……江南的冬天怎么也那么冷呢。我找到她的时候,漕帮的人都在外面了,我没敢进去,只在外面等……你一出生,就已经被阎王勾走了……”

过去的事情,沈恙很不喜欢说,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当年的事。

江边的老渔妇,跟一个孤身的孕妇,寒冷的冬天,唯一的补品兴许是鱼儿。

她双腿不便,动不了,寒凉入体,整个人都很虚弱。

老渔妇说,将她救上岸之后,渐渐才知道她有身孕,身子虚弱成那样还强撑着,不喜欢哭,遇到什么事情都在笑,说那样对孩子不好。老渔妇怜惜她有孕在身,虽则年老体弱,也要去外面打渔,支一张小网看运气,或者去别的渔夫那里求给两条鱼,然后回江汀之中,给她熬鱼汤。

谁都不知道她能撑多久,被漕帮的人找到,消息传到沈恙这里来的时候,大夫已经诊过不能动她了。

人都是强弩之末,哪里还顾得上个孩子?

早产在意料之中,生下来是个死胎也是意料之中。

沈恙不记得有没有听见她哭,那时候江边的风太大,他实在是觉得耳边都是嗡嗡的一片,什么也不知道。

是他看着把沈取装进小棺材里面埋下去的,那时候顾怀袖就隔着一扇门看着,然后她转过头去闭上眼。

可谁想到,才过没一会儿,一入夜,外面就有了哭声……

沈恙记得很清楚,那哭声只有一声,立刻又没了。

所有人都没在意,他却起来,让人掘了坟,发现孩子竟然还有气。

可是大夫说,保不住命,产后孕妇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她身子骨弱受不住,让人先救治着孩子,若能养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