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心尖尖(第3/4页)

“今儿喝的是乳鸽汤,父亲不喝一碗再走吗?”

他抬首望着沈恙,眼睛大大地,黑白分明着。

沈恙一下想到了顾怀袖,他勾唇一笑,道:“好啊。”

于是坐下来,沈恙亲手给取哥儿盛了汤,取哥儿也给沈恙盛了一碗,双手捧着到他面前,只道:“爹,你也喝。”

香玉在一旁忙活,看着着父慈子孝场面,摇头一笑。

沈恙吃相不好,咬了喝汤的勺子,用牙齿磕着,似乎想要将之嚼碎了咽下去。

沈取听见声音,只叹了一口气:“父亲,再咬下去,您喝的就是自个儿的血了……”

“你爹我喝的就是人血。”

沈恙是喝着他全家的血长大的。

他垂了眼眸,将勺子从自己嘴里扯出来,总算是开始了喝汤。

等着一顿汤喝完,沈恙交代他早些睡了,才从院子里又顺着长长的长廊回了自己书房。

书房里已经坐着一个女人,端庄娴静。

沈恙一见到她就笑了一下,“来要你女儿了?”

这是一张跟张廷玉很像的脸,张望仙看着沈恙走了过来,坐在自己对面。

旁边放着一只酒壶,里面还有半壶酒,沈恙抓起来,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酒液的声音,等着张望仙答话。

张望仙道:“事情办成了,她人呢?”

“在园子后头,今儿刚吃了厨子做的四喜丸子……放心吧,我看着有那么吓人吗?”沈恙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歪七扭八地坐着,却忽然垂了头,似乎很丧气和颓废,“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张望仙冷笑了一声,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共戴天的血仇,我该杀了你再自裁,可我还有女儿……沈恙,你这样机关算尽,真的会自食恶果的。”

沈恙听了却道:“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姓了?”

他提溜着酒壶,似乎是借着酒意胡言乱语:“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儿子,为什么要给别人?父母对孩子有生养之恩……顾三生他,我养他……我为什么要放手?”

“你本不配养他。”张望仙说话毒得像根针。

沈恙道:“你跟张廷玉果然是兄妹。”

张望仙坐在那里,两手叠放在一起,从来不曾忘记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斜睨着他:“旁人将狗崽儿当儿子养,终究那还是一条狗;你本是想把别人的儿子当狗崽儿养,却养成了自己的儿子,付出了真感情不想放手的滋味,如何?可你终究还是要放的……”

“哗啦啦……”

沈恙还晃着酒壶,也任由自己的思绪跟着酒壶转悠。

“不是的……”

罢了,解释什么呢。

反正他沈恙卑鄙无耻,阴险狠毒。

想着,沈恙又喝了一壶酒,荒谬的理由,何不留给自己荒谬着?

“你沈恙,不得好死。”

张望仙已然知道自己女儿在哪儿,再不想跟沈恙废话一句,她起身想要走,谁料沈恙却忽然说话了。

“我不得好死,他张廷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他就干净么?”

沈恙权谋这许多年,哪里能不清楚人心是怎么长的?

取哥儿随时会死,若是一直瞒下去就好了,蛛丝马迹藏不住,所以才有他设了这一个大费周章的局。

至于张廷玉……

沈恙一笑,“你了解你二哥吗?”

张望仙嫁得早,她回忆起来,出嫁那会儿,她二哥还是平平无奇,家里顶梁柱是大哥。

最近几年的信中才渐渐变了,二哥开始崭露头角,可大哥却……

没了。

这些都是张家的家事,可如今沈恙问了一句“你了解你二哥吗”……

张望仙所有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二哥跪在大哥的房前,被娘用药碗砸得满脸是血的模样。

“……”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丈夫没了,张望仙却还不敢披麻戴孝,还要带着棺材一路回陕西归葬……

种种的事端凑在一起,眼前这是她杀夫仇人……

“我二哥早年才华横溢,聪颖过人,可后来……”张望仙忽地一弯唇,只怜悯地看着沈恙,“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无力杀你,可你的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我二哥性子,奇毒无比,你狠不过他。”

“今日你算他一分,他日他教你家破人亡各自飘零。”

沈恙听了只笑:“我乃无家可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