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魔(第5/7页)

唐时看不到人,只能看到血,无尽的杀戮,无尽的鲜血,永无止境,也无休无止一般。

他还有第三首诗——《夜上受降城闻笛》。

这兴许是一首自己不怎么喜欢,可是特别适合此刻这种战况的诗,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了。

长剑消失,右手起笔,笔墨虚影第三次出现,可是已经无人敢小视这一个手段了。

杀戮还在继续,鲜血从广场的边缘落下,又落下了山,甚至直接落到海中。

这一座半空之中的二重天,已经残缺不全,已经沾染满了鲜血,人间地狱!

无数的僧人为守护这一片二重天而血洒长空,也有无数的妖修,为了这不知所谓的战争,而葬身此地!

天隼浮岛的妖修,死在了小自在天的地界上,便不觉得讽刺吗?

那诗词的意境,已经悄然降临,唐时眼中,一片平静的深沉与忧郁。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昔日世外桃源,今日人间地狱,回乐峰前,沙白如雪,那降城外有万丈的悲声。连天累月的战斗,磨钝了手中的长枪,让战士腰间的宝刀也卷了刃。

月上中天,太阳也要落下了。

唐时便在这模糊的吟诵之中,抬头望,迷幻之景,却从他的手边拓展开去了。

他画的是峰前沙雪,他画的是城外霜月,他画的是长枪宝刀,他画的是战意峥嵘!他画江山似水墨,他画塞外似江南……

便这样轻轻地一闭眼,万里江山尽落在笔下。

凌空而起的,是他一笔一划落下的墨迹,映入众人眼中的,是那忽然写意了的美丽山河……

此诗,乃是于夜,于城上,听见了笛声,才触发了情怀,如今一切都有了,怎能没有笛声呢?

笔尖在虫二宝鉴这诗题上一点,便是“闻笛”二字。

这一刻,出来的是笛声,是一种堪称是轻快的调子,然而伴随着唐时笔锋一转,将那灰色的骷髅,褐色的沙场,红色的鲜血,一一画上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改变了。

笛声幽咽,穿透了坚厚的城墙,穿透了冰冷的盔甲,穿透了暗夜的长风,穿透了诗人,苍凉的心!

芦管声声,却不知它从何而来,于是无尽的悲凉从胸中奔涌而出。

何处来的杀戮?何处来的屠刀?

争战已失败,无数人埋骨他乡,不得归。

这一张画卷很长,每一笔都是唐时灵力的极致,也是他领悟的极致。

这是他少有的慈悲,少见的温柔情怀。

唐时不喜欢慈悲,也不希望自己是个慈悲的人,便让他,将慈悲在此刻画尽,用他一个淋漓尽致!

提笔,落字!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芦管笛声,余韵渐歇,妖族的屠刀,放下了,僧人们的屠刀,放下了。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悲伤的山河画卷,天边城墙孤高,远处霜月白沙,便是那诗中所言“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天隼浮岛既败,又何苦将无数的生灵葬送?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何必死在小自在天呢?天隼浮岛才是他们的“乡”……

唐时的笔,遥遥地勾了出一道墨色,便将众人的视线牵引着走,所有的妖修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那执着墨笔的人,唇边挂着几分悲悯的笑,这笑一向是令他们厌恶的,可是此刻又觉得无法抗拒。那是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醉梦场……

唐时抬手,宽大的袖袍划过一道弧线,便鼓了风,而后修长的手指一转,便将那墨笔抬起,向着远方一掷,那墨笔的笔尖带着悠远的墨韵,便一路向北,拉出一道纤细的墨痕,像是归流的江水,又像是牵引着的丝线。

那笔不一会儿便看不见了,像是飘摇着的小船,消失在云雾里。

一道墨线,从这广场空中已经开始了消散的水墨画上,向着远方,向着那海雾深处的天隼浮岛,幽幽地落下了那静止符一样的余音……

尽头,天隼浮岛。

属于他们的地方。

原本汹涌的战意,忽然全部褪尽了,不仅是妖修,便是佛修,也觉得疲惫了。

这一场突然的战争,持续不到一天,便已经令整个小自在天死伤无数,便是来攻打的妖修,也损伤巨大。

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收起了漫射的灵诀,回归了自己无害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