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秦疏怀问他准备何时向姚丞相发难。
“师父皮囊还俗,怎么性子也跟着急了起来。”祁令瞻与他说道:“你能找到这些证据,固然是你机敏善变之功,但也说明此事于他们而言并不致命,所以他们才敢掉以轻心。”
秦疏怀说:“交通外夷是叛国大罪,总能让姚鹤守脱一层皮。”
“只是脱一层皮罢了,树根犹在,枝叶断而复生。要动姚党,要先斫根,后清枝叶。”
秦疏怀道:“我不明白。”
昔年说话总是玄中带虚的人,如今也被人打了哑谜。
祁令瞻面有三分得意色,说:“你当然不明白,此事太后也不明白,这并非什么坏事,正如你从前所言,乃是无知之幸。”
又过了两天,姚鹤守归朝,与祁令瞻约见在政事堂外的茶楼里。
丞相今年五十八岁,因养生乐道、仕途得意,曾瞧着不过五十岁上下,未料几日不见的工夫,两鬓恍然尽白,神情疲敝似耄耋。
他靠在圈椅里,捧着一盏眉山春,对祁令瞻说道:“小女的事,想必你也听闻了风声。”
祁令瞻谦和道:“不敢尽信流言。”
“此事丢人的是我姚家,子望不必同我这样委蛇。”姚鹤守缓声道:“老夫如今只剩清意一个女儿,她既心有所属,咱们两家的婚事……姑且作罢。”
祁令瞻乐意在此事上给他一个台阶,说道:“我为家父服丧,尚有三年之期,正怕耽误二娘子青春,为此惶恐不已,若是解除婚约,我也能得一个心安。”
姚鹤守叹息一声,摆了摆手,此事就算作罢了。
自祁令瞻应下照微开出的条件,到彻底解了这婚约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忙完此事,祁令瞻才敢再次入宫见她。
秋色渐渐浓深,桂花花期已过,福宁宫后苑里摆上了御廷司送来的各色秋菊,白胜雪、黄如金,簇拥在山石旁、回廊下,亦显得十分热闹。
照微命人将贵妃榻搬到菊花旁,一边晒太阳一边读书,读的是历代帝王所必读的《六韬》。
祁令瞻寻到她时,她正仰在榻上,以书掩面,睡得香甜。
他没有吵她,走到一旁,拾起剪刀为菊花修剪枯叶。搁在木几上的茶水已被晒出了一层油亮的茶膜,像碎落的镜片,悠悠映着两人的倒影。
倏尔,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摔落了覆面的书,又踢掉了盖住脚的薄毯。祁令瞻走过去为她拾起来,正欲重新为她披上,突然发现她未穿鞋袜,一双莹润的赤足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面前。
他捏着毯子的手紧了紧,匆忙转过身去,兀自冷静许久,仍能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闭上眼,面前仍是……
简直无耻,简直混账。
他暗暗唾弃自己源自性本恶的欲念,正欲抬步离开,忽听身后人梦里呢喃了一声:“冷死了。”
他只好偏过头,重新将毯子展开,盖住了她的脚。
殊不知,人在将醒未醒之际,现实的感官常与缭乱的梦境交织成一片。
照微梦见自己睡在她兄长的床榻上,新晒了一天的衾被中满是阳光的暖柔,帐中弥散着茉莉香。
那茉莉香的味道实在浓烈,她起身去寻那香气的来源,拨开层层帐子,发现隐在青帐后的并非香炉,而是祁令瞻。
他身上虚虚拢着广袖宽衫,青丝肆意披散着,雅致的眉眼间覆了一层薄雾,望向她,似笑非笑,欲言未言。
端的是魏晋风流名士的姿态。
见惯了他君子端方、衣衫整洁的样子,乍见此景,如见冷月出霞蔚、棠棣茂于雪,春柳濯濯勾人魂魄,照微愣住了,浑身如火烧般轻轻战栗。
那精怪似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脚踝,纤长的手指覆着她的脚,冷冰冰的。
照微下意识喊了一句:“冷死了。”
他便将手缩了回去,脸上的神情转为落寞,隐在湿润的青帐里,有泫然欲泪的意味。
“你不要伤心,我不是讨厌你。”照微急切地剖白道:“我喜欢你的。”
然而青帐中后的人似是并未听见此言,身影渐渐隐去,似要与身后茫然无际的青云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