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页)
他说的这番话,并不比孟子所说的原文更好理解,李遂听着听着便走了神,目光追随着一只白翅蝴蝶,在研墨的宫娥身上转悠。
照微在李遂胳膊上捏了一下,提醒他道:“陛下若是觉得有理,不妨提笔记下来。”
“哦,好,母后教训的是。”李遂羞窘地红了耳朵。
他对读书不甚感兴趣,今日召薛序邻来,本就是母后的主意,因此他并未关注他到底说了什么,更不会追问。
却是照微又问道:“田不足、民不安,皆可以仁政弥补,请教薛卿,我朝推仁秉孝,如今所做,是否有望一统天下?”
薛序邻说道:“我朝风气虽仁孝,却是妇人之仁,愚子之孝。”
照微轻笑:“妇人之仁?”
薛序邻自知失言,“臣有罪。”
“继续说吧。”
薛序邻仔细斟酌用词,“朝廷因爱惜百姓而不愿兴兵戈,因仁爱士人而广取官,却致使北金有恃无恐、逐年抬高岁币价格,致使内外朝官员冗滥、所费糜支,此二者皆小仁,而非大仁。”
照微追问:“薛卿觉得何为大仁?”
薛序邻思忖犹豫一番后,下决心道:“效商君之举,内修政明法,外举兵抗敌。”
照微双眉轻扬,“举兵起战事,在薛卿看来,反而是大仁?”
薛序邻解释道:“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以刑去刑,虽重刑可也。”
闻言,照微笑了笑,“都说你的老师是当世大儒,怎么教出个得意弟子,却是商鞅的拥趸?”
薛序邻说:“倘上利于国,下利于民,儒法可一道。”
若说前番诸言,皆有投其所好的意图,最后一句却是十分诚挚。
照微听后久久不言,眼睫一低,发现李遂在纸上写满了“大人”与“小人”,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那一眼如芙蓉破露、银鱼出水,但见两靥生艳、流苏拂乱,薛序邻情不自禁怔住了,直到照微对他的目光有所感,望过来与他对视时,他才匆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实在是有些……逾矩了。
照微盯着他望了一会儿,方淡淡道:“今日辛苦薛卿跑这一趟,逾白,去取本宫书房里那套李廷珪墨和龙尾歙砚来,赐给薛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回薛卿就不必辞了。”
薛序邻心跳如擂鼓,低声应是,于宫门落钥时分,捧着这套墨与砚出了东华门。
这一消息飞快传往丞相府,彼时祁令瞻正在相府中作客,此言印证了他今夜与姚丞相所谈之事。
“薛序邻与老师立场不同,因此数年相拒,突然以容郁青之事示好,不过是学黄盖诈降,想近身探听阴私,以便罗织构陷。”
姚丞相初时将信将疑,说:“伯仁并非这种人,他若真想害我,何必在翰林院里坐六年冷板凳,他是个生性耿介之人。”
祁令瞻问道:“那老师可知他的家世?”
姚丞相说:“看过他的文牒,雍州人氏,父亲是当地县城的学官,膝下有二子一女。”
祁令瞻含笑摇头,“倘老师再查仔细些,就该知道他还有个姑姑,嫁给了存绪六年的状元郎,廖云荐。”
听见这个名字,姚鹤守眼中微沉,倏尔又眯起,“你说……廖云荐?”
“正是与老师一同签订平康盟约的那位翰林承旨。”
姚鹤守朝侍立的府僚看了一眼,那府僚颔首应命,离席去查验。
姚鹤守沉吟片刻,说道:“倘此事为真,只怕廖云荐并非是他姑父,恐怕是他生父。”
祁令瞻道:“老师是明白人。”
姚鹤守反而打量他,在心中揣摩他的用意。
两家自定亲以来,关系稍有转圜,但祁家二娘入宫后,皇后之位尚不能足其贪欲,为挟天子做垂帘太后,害死了他女儿姚贵妃,导致两家的关系重新陷入僵局。
他问祁令瞻:“这么重要的消息,子望不去告诉太后,反倒来告诉我,是不是太可惜了?”
祁令瞻说:“老师在宫中有耳目,应当知道,近来太后对我并不信任,说忌惮也不为过。她在内提拔内侍欲取代张知,在外更换我的人,她既如此待我,难道我偏要待她忠心耿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