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讨厌你。”(第5/6页)

就像一阵风,像一片落叶,即使醉了,动作也是很轻的,像是怕弄疼这个受伤的人。

偶尔,虞倦的手指也会毫无阻隔地落在支具的缝隙、周辉月□□的皮肤上,他的指腹很柔软,微微一碰就会凹陷,是与以往任何一种接触都截然不同的感觉。

周辉月从不让人触碰他的双腿,这是他永久的伤痕,即使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向任何人展示残缺。

但他没有阻止虞倦。

虞倦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很痛吗?你的腿。”

周辉月诚实地说:“很痛。”

虞倦听到他说的话,感同身受似的皱起了眉,慢吞吞地说:“希望能快点好。我讨厌痛。”

周辉月的嗓音很低,他说:“现在不了。”

虞倦的问题好像很天真:“不疼了吗?”

周辉月的掌心落在自己的左边膝盖:“没有那么疼了。”

而虞倦晕的更厉害了。

周辉月扶住他的肩膀:“回房间吧。”

虞倦的意识不太清醒,但常识提醒他一旁的轮椅不能支撑自己的体重,所以是撑着地面爬起来的。

两人走得很慢,虞倦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周辉月落在后面。

快走到床边的时候,虞倦突然转过身,提醒周辉月:“记得关门。”

周辉月问:“不关会怎么样?”

虞倦的声音里满是苦恼:“会有虫子进来。”

周辉月好像存心要说一些让虞倦生气的话:“那就让虫子进来吧。”

虞倦瞪圆了眼:“打你。”

不过话一说出口就反悔了,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不能打。你的腿还在疼。”

好像因为身体原因而暂时放过这个人。

所以走到一半,即使歪歪倒倒,也要再返回检查一次。

周辉月说:“门关好了,不会有虫的。”

他只是觉得醉了酒的,有不同反应的虞倦和平常不太一样,但不是想要故意折腾他。

虞倦信了,坐到了床上,他东倒西歪,必须要找个东西支撑自己,于是倒在了桌子上,侧脸压着桌面,石质台面的温度很低,虞倦很贪凉,整个上半身都伏了上去,姿势很奇怪。

“好热。”

虞倦的语调有点像是撒娇,其实不是,他只是醉了。

又嘀咕了一声:“好热。”

周辉月看着他,没有说话,轮椅转了个方向,走出了房门。

虞倦得不到回应,音调慢慢低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轮椅重新回到虞倦的身边。

周辉月自制了把扇子,勉强能用,低声说:“知道了。”

感受到了凉意,虞倦不由地向有风的方向贴了贴,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很多,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淋过了雨,泛着涟漪的湖泊,可怜而可爱。

他看到的是模糊的周辉月的脸。

大约是醉酒中想起临死前的那段往事,虞倦的呼吸变得急促,大脑晕眩,他说:“讨厌你。”

那风没有停,就像周辉月什么都没听到。

虞倦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气球,飘飘摇摇地升到了高处,他没有爆炸,只是迅速降落。

周辉月看到虞倦慢慢闭上了眼,彻底睡过去了。

有规律的微风掀起虞倦的碎发。

他说“好热”的时候像是某种恳求,如果答应了而不能实现,像是一种犯罪。

虞倦的脸很小,一只手就可以罩住。

周辉月这么想着,抬起手,悬在虞倦脸侧,但是没有落下。透过食指和中指间的缝隙,他看到虞倦浓密的睫毛,舒展开来的眉毛,他睡得很好,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什么都不会想,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忘掉。

过了很久,周辉月问:“讨厌吗?”

周辉月讨厌不受控的人或事,他应对每一个人都有解决的方法。而和虞倦的每一次对话,每一场见面,都无前例可循,无经验可找。

不是对待仇敌,不是对待合作者,目的性很低,没有必要。

周辉月低头看着虞倦。

十五年的时间会使一个人面目全非吗?

周辉月想到曾经的虞倦,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其实几乎已经忘掉了,那是不足以被称作仇人的障碍。

“你是虞倦吗?”

如果虞倦是醒着的,就能听得出来,他的语调与十五年后完全一致,那样冷淡的、毫无感情的,纯粹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