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仙界遥(第5/6页)

御泽微怔:“单薄?”

“真正彻骨之恨,是从最高的云端坠落,跌进再也爬不出的深渊。”江月白轻声道,“渊儿在十一年里尝尽了世间最极致的好,才会在得知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彻底崩溃。”

这段话说得轻飘飘,御泽却听得寒意陡生,漫长的无言后,才试着问:“所以他恨的不是你们的宿仇......而是......”

“欺骗后撕开真相的痛?”

真是......

好绝的手段。

“但深恩在前,若他还是下不了狠手呢?”御泽又问,“他要是只想报复你,不想杀你呢?”

江月白垂眸端酒,神色平静,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锻刀磨剑之法:“复仇之人最想看的是对方痛苦,对方痛苦,便会觉得大仇得报。可若对方任凭他如何疯癫都无动于衷,仇恨便成了无底洞,一发不可收拾、永无止境。”

御泽霎时恍然:“所以他做什么,你都不反抗?”

江月白说:“不反抗。”

御泽追问:“什么过分的事,都由着他?”

江月白说:“由着他。”

“嘶......”御泽倒吸口气。

纵容,如沾染蛊毒的罂|粟,只会越来越放大仇与欲的恶——何况魔心最会滋养仇恨,它吸食罪恶与欲|望而活,越多,就是不够。

“他都对你做了什......”御泽碍于前辈身份不好直问,清清嗓子改了问题,“你,不疼吗?”

江月白闻言,笑了一下,轻声道:“疼啊。当然很疼。”

御泽看着江月白的表情——他在说“疼”这个字的时候,冷眸无色、薄唇也无色。

如果周围景色不再是仙峦寒树,而是遍布锁链的囚牢。这样清冷平静的表情,好像是在对折磨他的人无声地说:

还、不、够、用、力。

御泽猛然回神。

已经出了一背冷汗。

他修道百年,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几个字惹得神思天外。

不知道那些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到底是如何被江月白玩弄鼓掌。

“爱与恨都要将你彻底杀死才行,你就不怕一步没算到,功亏一篑?”

御泽反复推演江月白走的每一步棋,心道若自己照着棋谱重走一遍,恐怕仍然无法保证没有纰漏。

“听说离渊身上有混血交杂的魔元,这样的魔元可是能打开虚空门、拿到九死回生花的。你难道不怕他杀了你之后又追悔莫及,再用尽手段把你的魂魄找回去?”

这次,江月白停顿了片刻才答道:“不会的。”

御泽看向对面:“你是觉得他不会后悔?”

“他也许会后悔。”江月白淡笑一下,“但有人不想让我回去。”

“谁?二十六家?还是纪砚?”御泽凝眉想了想,“难道是云桦?可他能拦得住离渊吗?”

御泽并不认为这些人中哪一个能是穆离渊的对手。

“随便一个人都能拦得住。”江月白挑拣开杯旁落花,“渊儿现在是陷入绝境的困兽,他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御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此时此刻只想问江月白一个问题——你忍心吗?

但这个问题无需问。若是江月白不忍心,今日也没法与他仙池边共饮。

“你让离渊拿天机剑,是怕别的剑杀不死你。可天机剑只有一把,你给了他就给不了云桦。”提及云桦此人,御泽很想知道江月白对这个掌门继任者的安排,“一把假的天机剑只能帮云桦铺好一小段路、暂时稳住二十六家,之后要是真相暴露,沧澜门陷入危机,云桦他又该如何自处?”

江月白道:“我本就没想给他铺好路。”

御泽一愣:“什么?”

“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能为谁铺好路。”江月白抬眼,“一把剑,镇得住仙门一时镇不住一世。舒棠若能挣脱对天下第一剑的执念,用自己的本事让二十六家臣服听命,他才能做真正的仙门尊主。”

仙界日落月升,慢慢浮现的星河悬在天边,垂落如丝银线。

“原来如此......”御泽听完笑了笑,呼气仰靠在池边石栏。

池水荡漾,他任凭长发与道袍被寒水浸湿,闭眼醉醺醺念叨着什么。

浓云醉酒流淌湿雾,披在两人发间。

金乌渐落,水面树影消散,化成一层浅淡的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