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第4/5页)
“住口!陛下有令,不许惊扰公主!”他低声叱令。
然而已是迟了。絮雨早命马车停下。杨在恩百般推脱,只劝她继续前行,快去休息。絮雨便自己下车,快步走了回来。杨在恩顿了下脚,慌忙从车厢里取了件大氅,捧着追了上来。
“放开他们!”她下令。
张敦义慢慢松开了手。几个侍卫也只好撒开了郭果儿。
李诲一得自由,人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到了絮雨的面前,嚷道:“姑姑,不好了!”
郭果儿此时也快步走来,不待絮雨发问,将上午在西市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他跑来找我,和我说了事。我便去找师傅,找遍各处,也不见他人。”
他头发被风吹得炸毛,面颊更被风刀打得通红,却是全然不顾,神色焦急无比。
“这些时日,宫里出了那么多事,我便听阿娘的,外头少去,也不去烦师傅了。这回我怕师傅要出事,打听到姑姑你出城,就追了上来!没有姑姑不成!姑姑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等到李诲说完,絮雨的心跳便加快了几分。
她片刻前的那种预感,竟然得到了证实!顾不得细想,她立刻转向张敦义,命他给自己牵匹马来,掉头回去。张敦义却不动。
她蹙眉,也不去和他多说了,自己走向一匹停在路边的骏马,命侍卫下来。杨在恩一边追着让她添衣,一边苦苦哀求她不要回去。絮雨哪听这些,待那侍卫惶恐下马,攥住了马缰,待要翻身上去,此时,只见张敦义一个箭步上来,唤人列队,挡在她的身前,堵住了回去的道。
“卑职奉命务必要将公主送到皇后陵寝。请公主回马车,继续上路。”
他下跪说道,语气恭敬,然而显然,举动却半分也是不让。
她出来将近一天了,不知已发生了什么,本就焦急无比,见状大怒,从近旁一名侍卫的腰上一把抽出佩刀,指着张敦义道:“你让不让?再不让,信不信我杀了你?”
张敦义恭敬叩首:“皇命难违。公主可以杀我。但是,除非公主将我和所有侍从全部杀于此地,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还在,便需将公主送往该去之地。”
他说完,从地上起了身。“来人!护送公主上马车!”
车夫早将马车退赶了回来,打开车门,躬身等待她上去。
絮雨盯着张敦义的眼。他垂了眼,不敢和她对望,然而脚步依然半点也不肯让。
絮雨缓缓举刀。
随了面前一道突然烁动的刀光,张敦义闭了闭目。然而,刀锋却未落到他的身上。
他睁眼,看见公主左臂的雪白皓腕之上,已是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破口。
殷红的血,迅速地沿着她腕上的伤口流淌而出,洇染了衣袖,又不停地淌落在地,状若雨点。
“姑姑!”
“公主!”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行事,纷纷惊呼出声。张敦义反应最快,惊骇万分,上前便要夺刀。
絮雨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已是将刀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我知你奉命行事,我不杀你。但你若敢再拦我一下,我便割颈于此。我说到,便会做到。”
她望着对面的侍从,语气是决然的平静。
张敦义仍是未从方才的巨大惊骇中回神。他的视线从她那正在不停流血的伤臂上掠过,慢慢地,沉默地低下了头。
李诲冲上,用力从自己内穿的衩衣上撕下一道白绢,一圈圈使劲地为她裹扎手腕。
絮雨弃了刀,一言不发,上马转头便朝长安疾驰而去。
天早已黑了下来。
裴萧元仍独自坐在渭河之畔,他曾于大婚前夜祭祀遇刺的那个地方。他的身影如同坐化,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足前,刚翻腾而过的一朵浪花的流经之地,苍莽之水将要抵达的远方,便是河东,他父亲的埋骨之地。
是在他小的时候,他要去到皇宫丹凤门前为父亲和八百英烈鸣冤求告的那个前夜,他被他的母亲,带到了这里。
她微笑着和他说,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是什么事,倘若他想告诉他们,只要他对着这条流水,心所有想,故乡的魂灵,便一定能够感知。
所以今日,他又一次地来到了这里,这条永不绝息的河流的水畔,如此坐了许久,从白天都日暮,从天黑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