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4/5页)
殿中阒静无声。
许久之后,云桂问:“皇上,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呢?”
戚延薄唇颤动,却说不出话。
他想听云桂说他的父皇不是这么不堪,他想听到母后与他从来没有在父皇的算计中,从来没有。
云桂张了张唇,终是垂下头,没有再说出更刺伤人的话。
荣王为什么敢造反,是因为先皇的驭权之术。
他夸荣王最有他的影子。
连先皇都想过他最宠爱的戚延若有朝一日站在了他母后与温立璋那边,这帝王之位便不会再传给这样的儿子。
云桂缄默了,只安静地从怀中掏出三道圣旨。
他高抬双臂呈给戚延。
可戚延死死望着它们,许久都没有来接。
漫长的沉寂过后,戚延终于伸出手,痉挛般地展开圣旨。
是他无比敬爱的父皇的笔迹与玺印。
圣旨上写,若先皇驾崩后,太后与温立璋重圆。
诛温立璋。
太后百年后合葬帝陵。
戚延颤抖地,猛地合上圣旨。
手上余下的两道他却不敢再看。
他这双手练过剑,与无数江湖剑客比过武,从不畏怕刀光剑影与鲜血,却不敢触碰这两道圣旨。
漫长的寂静过去,他才颤抖地打开。
离谱得可怕。
他想哭,可却哈哈笑了,滚下热泪。
他无比敬爱的父皇说,若他认温立璋作继父,尊温立璋摄政,不依照圣旨处死温立璋,若他被皇后美貌魅惑,可以废了他的帝位,可以赐死皇后。
这手中最后一道圣旨,是转封荣王为帝。
守着温夏五个日夜的人,明明安静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打扰温夏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哈哈地大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他的眼睛红了,泪流干了,心也好像死了。
“皇上,您可还记得成昭十九年,宫里有个小太监净身没有干净,与太妃宫中的宫女秽乱宫廷?”
戚延的哭笑已经停了,他没有心情再去回忆云桂的话。
云桂说:“当时先皇下旨,要彻查所有内侍,老奴一把年纪被拉去净身房,您途中遇见,老奴求您开恩,是您让老奴免了多余的罪受。就当是老奴回报您吧。”
戚延记得,当年父皇震怒,下令所有内侍都要再去补刀。云桂三十多岁,再去挨一刀也许就会丧命。他不过只是随口一句话罢了,于他而言这哪是什么恩。
云桂朝他深深叩拜:“皇后娘娘所受之罪……全最无辜的。老奴谢过您与皇后娘娘救下展儿,老奴与展儿会终生为您做牛做马!”
云桂叩了响头,跪行退出了宫殿。
踏着夜色离开皇宫,云桂苦笑着流下一行泪。
当年戚延救他,免去的不是他多余的罪,而是他应受的罪。
他净身入宫廷根本也没有割干净过,那时的阉割还不成熟,宦臣这条路九死一生。并非只有那小太监还留着点尾巴,他也有,只不过一直瞒了那么多年。
万幸的是那年云桂撞见戚延,利用他不知情向他求饶,得到身为太子的他一句赦令。
所以云展根本不是他的养子,是他的亲骨肉。
他忠于先皇一生,就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一回自己的主吧。
……
乾章宫内。
戚延死死望着地上的三道圣旨,刺目而痛苦。
他僵硬地,慢吞吞地扭头望向龙床,那里躺着他欺负了这么多年的人。
原来他只是他的父皇阻止温立璋与他母后重圆的一颗棋子,而且随时都可以丢为弃子。
原来他的母后愧对一生的丈夫到死都不是真心保护她,都仍在防备她。
原来他欺负了温夏这么多年,让她饱受这么多个日夜的痛苦,竟全都来源于可笑的他这些年坚持的可笑的理由。
距离龙床这一段很近的路,戚延像走了十三年,一步一步停在龙床前,望着床榻上依旧裹着厚厚药纱的人,滚下两行热泪。
他俯下身,动作很轻地把脸颊贴到她鬓边。
“对不起,夏夏。”
“你快醒来吧,让我赔你这十三年,赔温家一切,让我同你一起孝敬母后,弥补你。”
到此刻,他才明白少年时陪他跪过,陪他一起受罚的小太子妃才是最真心对待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