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弃深宫战地残阳血(第7/7页)

“帮我们?江楚贤的确是曾和我谈判过,说南诏皇帝要以两州换青州,可我不答应。”

“青州地处北疆,苦寒之地。送给南诏换回失地,有何不可?”

“溪云,你太幼稚了。”哥哥眸中嵌着伤感的神采,一字一句地道,“一个强国的皇帝,是不会对弱国示好的。江朝曦之所以取青州,自有他的道理,江楚贤也不过是他的一条狗而已!我只是利用江楚贤将你救出来,没想到你倒向着他!?”

案上放着一壶酒,闻着酒香,似是上好的西凤酿。我走过去倒了一碗,咕嘟嘟饮下,道:“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哥哥夺过我手中的酒碗,蹙眉道:“你可曾想过,江楚贤既然肯冒险,就说明他想好了计划败露的对策!他是南诏皇族,是我们襄吴的敌人,你何必这么帮他?”

我眼角酸涩潮湿:“为什么帮他?我只是觉得欠了江楚贤太多……”

“说不定,你还顾及着那个皇帝吧?”哥哥打断了我的话,让我微愕然。

“自家御苑的后山闯入了一群兵,任谁都会气得半死吧!呵呵,溪云,你是不是也在顾及他的感受,不想闹得太僵?”哥哥嘲讽地一笑,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顾及江朝曦?

我仰头笑着,笑到最后,笑出了眼泪:“在南诏人眼中,我永远都是襄吴公主,可到如今我才明白,在襄吴人眼中,我也永远都是南诏妃子。”

哥哥眸色一黯,有些不忍:“溪云……”

我敛笑,冷眼看着哥哥,道:“你也会像猜疑我一样,去猜疑那些交换回来的襄吴俘虏吗?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襄吴出师不利的原因了!”

“你!”哥哥气得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我未及他再多言,一甩袖子出了中军大帐。

后来,汤青还是受了三十军棍。

那天,无论我如何哀求,哥哥也没有收回对汤青三十军棍的处罚决定。

我将汤青扶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连呻吟都没了力气,已然奄奄一息。军医给他开了外敷内服的药,过了一天一夜,他才转危为安。

我守着汤青一天一夜,困了就伏在案上小寐,累了就蜷缩在椅子上。这一天一夜里,我彻底见识了哥哥军令如山的作风。沙场的磨砺,已经将他完全塑造成一个铁血的军人。

汤青还昏迷着躺在床上,偶尔呓语。床沿边上放着煎药的炉子,用蒲扇往炉孔里一扇,炉膛里就有火花在明明灭灭。我蹲在炉子旁轻轻扇着火,只觉得扑面一阵暖热。

热乎乎的炉体,真像小时候常常笼着的薰笼。

我的思绪渐渐就飘回到数年以前,那时洛家在襄吴还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小时候,爹爹把我当男孩养,好让我学一身武艺,不失将门之风。即便是如此,那些王孙公子们还是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只有哥哥不厌其烦地带着我这条小尾巴出入太学馆,耐心地督促我读书习字,学习骑射。

有一年冬天,天降瑞雪,太学馆里生起了暖融融的薰笼。小孩子贪暖,于是我便笼着袖子,头一歪,靠在薰笼上便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沉,直到我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中的床上。

原来哥哥不忍叫醒我,又怕我睡沉了着凉,就把手炉塞进我怀里,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我裹上,将我从太学馆里一步步地背到轿辇上。

那一年,哥哥生了一冬天的冻疮。

白驹过隙,时光轻擦。转眼间,远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岁月。

如今,哥哥看向我的眼中,只有一抹陌生的神色,如隔帘杏雨,让人看不真切。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失落,连给炉子旺火都没了力气。索性丢了扇,一个人倚在帐门上,呆呆地望着帐外那一抹战地残阳。

没了那根红线的缠绕,手腕上空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