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7页)

不知是感伤呢,抑或疲累、晖车,贞观的人一进门,就往后直走,来到阿嬷内房,摊开棉被,躺身就睡。

背后,银蟾尚着的三吋半高跟鞋,咯咯跟进来问道:“你不吃晚饭啊?今儿前院、后头,同时开了几大桌;你就是不吃粒,也喝些汤——要不要,若是要,我就去与你捧来!”

贞观拿被蒙脸,说是:“你让我睡一下。”

银蟾道:“你这一睡,要睡到天亮的——”

“天黑天亮都好!”

“可是——”

“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我要先躺一下,有什么好吃的,你就留着不会?”

银蟾终于出去了;贞观这一睡,真个日月悠悠,梦里来到一处所在,却是前所未见——只见大信的人,仍是旧时穿著,坐在田边陌上唱歌;贞观问他:“你唱的什么啊?”

大信那排大牙齿绽开笑道:“我唱校歌呢!”

“骗人,这不是望春风?”

“望春风就是校歌;校歌就是望春风!”

他说到最末一个字,人已经站起来跑了;贞观追在后面要打他,怎知脚底忽被什么绊住了,这一跌跤,人倒醒了过来——她睁眼又闭起,伸手摸一下床、枕;另外翻换了个身势来睡。

这次要结结实实困它一困!不是吗?梦里千百景,之中有大信!她心里一直这样惦念他!

然而——一直到她饥肠辘辘,辗转醒来,再也没有做一个半个。

贞观恨恨离床,起来看了时钟,哇,三点半了,怪不得她腹饿难忍!

银蟾在她身旁,睡得正甜;也不知给她留了什么?只好自己摸到灶下来——厨房倒是隐约有灯火,贞观几乎远远即可见着,也不知谁人和她同症状,这样半夜三更的,还要起来搜吃找食。

她这样想着,也只是无意识,等脚一跨入里间,人差些就大叫出来:“——是你!”

大信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正大口的吃着米粉,她四妗则背过身,在给他热汤。贞观是到了此时,才真正醒了过来:“我没想到会是你!”

看她惊魂未定,大信的一口米粉差些呛着咽喉,他咿唔两声,才说句:“我也是没想着——”

她四妗把汤热好,返身又去找别项,一面说:“贞观这两日未歇困,今儿晚饭也没吃,先就去睡;咦,你吃什么呢?谁人收的这一大碗杂菜……一定是银蟾留给你——”贞观早坐身下来,先取了汤匙,喝过一口热汤,这才问大信道:“你几时到的?外面这么冷——”

大信看着她,笑道:“坐夜车来的,到新营都已经两点半了,旧小说里讲的——前无村,后无店,干脆请了出租车直驱这里,不然又得等到天亮——”

“谁起来给你开的门?”

“三姑丈!”

贞观乃笑道:“四舅一定吃一惊!”

大信亦笑道:“可不是,只差没和你一样叫出声罢了——”

二人这样款款谈着,只是无有尽意;厨房入夜以后,一向只点小灯;贞观望着小小灯火,心中想起——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来。

当下吃过消点,只得各自去歇息不提。

到得第二天,贞观一觉醒来,脑中还是模糊不清,也说不出昨晚的事是梦是真。

她就这样对镜而坐半天,手一直握着梳子不动,看镜里的一堆乱发,正不知从何处整理起——冷不防银蟾自身后来,拿了梳子一顺而下,一面说是:“我给你梳好看一些;大信来了。”

话本来可以分开前后讲的,偏偏银蟾将它混做一起;贞观不免回头望一下床铺,原来她阿嬷早不知几时出房去了,难怪银蟾胆敢说得这样明——“你看到了?”

“是啊;一大早起来,就见着他的人——”

银蟾只说一半,忽的眼睛亮起来:“咦,不对啊,你这话里有机关;你看到了?……好象他来的事,你老早知道在心,而且已经见过面了……到底怎样呢?你不是现在才起床?”

贞观不响应;银蟾又说:“喔,我知道了,相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贞观骂道:“你要胡说什么了?”

“你先别会错意——”

银蟾嘻嘻笑道:“我是说,要好的人,心中打的草稿都会相像;连打喷嚏都会拣同一个时呢!你信不信啊!哈!”

头早就梳好了,贞观起先还想打她一下,后来却被银蟾的话引得心里爱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得起身拿了面盆出来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