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页)
大信大笑道:“谁叫你装不知;我不这么说,你会招吗?”
贞观为之语塞;大信于是自书页里找出一方折纸,一面说:“我把它的前半首写下,你就拿回家再看吧!可不行在路上偷拆!”
贞观笑道:“这是谁规定?我偏要现在看!”
大信抚掌大笑:“正合吾心!可是,你真会在这里看吗?”
“……”
贞观不言语,抢过他手中的纸,一溜烟飞出伸手仔;她一直到躲进外婆内房,见四下无人,这才闩了门,拆开那纸。
〖摸鱼儿 半阙
问人间,情是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之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景,
只影为谁去?〗
【2】
晚饭后。
贞观跟着阿嬷回内房,老人方才坐定,贞观即悄声问道:“阿嬷,以前的事情,你都还记得么?”
“是啊——”
“那你记得我小时候,生做怎样?”
“我想想——”
老人一面接过银山嫂递给的湿面巾擦脸,一面说:“你的脸极圆——目睛金闪闪——”
“不是啦……”
贞观附在她耳边道:“我是说:好看抑是歹看?”
老人呵呵笑道:“戆孙你——爹娘生成、生就的,岂有歹看的?每个儿女都是花!”
“阿嬷——”
贞观伸手给伊拔头钗,一面撒娇道:“你就说来听,好么?”
“好!好!我讲——”
老人瞇瞇笑道:“你倒不是真漂亮,可是,就是得人缘!”
“?……”
“以前的人说:会生的生缘。所以聪明女子是生缘不生貌。”
“为什么这样讲呢?”
“阿姑——”
银山嫂一旁替老人应道:“上辈的人常说:生缘免生水,生水无缘上曲亏——你没听过吗?”
“……”
她表嫂说完,已捧了盆水去换;贞观坐在床沿,犹自想着刚才的话意。
古人怎么这般智能?这话如何又这般耐寻;原来哪——生成绝色,若是未得投缘,那真是世间最委屈的了。……
真是想不完的意思;前人的言语无心,他们并未先想着要把这句话留下来,但是为什么它就流传到今天呢?是因为代代复代代,都掺有对它的印证!
“贞观——”
她阿嬷理好头鬃,一面又说:“时间若到,你记得开收音机!”
“咦——”贞观想起道:“阿嬷你又忘记?!‘七世夫妻’才刚唱完!”
“没忘记!没忘记啊!是新换的‘郑元和与李亚仙’!”
她阿嬷已是七十的年纪,可是伊说这话时,那眉眼横飞的兴奋莫名,就像个要赶到庙口看戏的十三岁小女子。
“你还要听歌仔戏?人家大舅都给你买彩色电视了。”
“他就是有钱无地用!买那项做什么?我也不爱看,横直是鸭子听雷!”
说到大舅,贞观倒是想起一事未了,她拉拉外婆的白云对襟衫,又看看无人到来,这才贴近老人耳旁,小声言道:“阿嬷,你劝大妗跟大舅去台北啊!夫妻总是夫妻,以前是不得已,现在又一人分一地,算什么呢?人家琉璃子阿妗——”
她阿嬷道:“你以为我没劝伊啊?阿嬷连嘴舌都讲破了,我说:国丰在台北有一堆事业,你们母子、婆媳就跟着去适当,省得他两边跑,琉璃子也是肚肠驶得牛车,极好做堆的人,凡事都有个商量呀!”
“大妗怎么说?”
“伊说千说万,不去就是不去,我也是说不得伊回转!”
“——”
贞观不再言语;她是认真要想着她大妗时,就会觉得一切都难说起来。
她外婆小想又道:“没关系,反正我来慢慢说伊,倒是你和银蟾——”
话未完,银蟾已经洗了身进来,她凑近前来,拉了老人的手,摇晃问道:“阿嬷,你说我怎样了?”
“说你是大房的婶婆——什么都要管!”
银蟾听贞观如此说她,倒是笑道:“你是指刚才的事啊?”
贞观笑道:“不然还有哪件?”
刚才是银城回房时,摸了儿子的尿布是湿的,就说了他妻子两句,谁知银城嫂是不久前才换的尿布——伊半句未辩驳,忙着又去换,倒是银蟾知得详细,就找着银城,说了他一顿——银蟾笑道:“不说怎么行?不说我晚上做梦也会找着银城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