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中(第9/11页)
一字一顿地说完,她手上用力,不仅紧紧握着,还将一道内力送入他经脉之中,四下游走,宛若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多日来死气沉沉的人终于蹙起了眉尖,唇边也溢出了几声低微的轻咳。
落墨还是不敢逼他太狠,忙收了力气和内力,又俯身在他面颊和唇边都轻吻了吻,换上柔和的语气:“煜,醒过来吧,我等你。”
弟子们都不知道他们老师做了什么,总归第二日清晨,昏迷多日的萧煜终究是醒了过来。
他能醒,这次就算熬了过来,别的人不说,舞水和半乐是最开心的,围在床前卖力示好,表示以后带师娘出去一定肝脑涂地保护好师娘,师娘最宽宏大量,这次就原谅她们。
萧煜原本也不觉得她们有什么需要自己原谅,没什么力气也对她们笑了笑说:“不算什么,你们不需愧疚。”
看着虚弱的美人刚清醒就反过来安慰自己,舞水和半乐顿时就全线溃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出去逢人就说师娘可温柔可体贴,不愧是萧公子的亲生爹,跟萧公子一样,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落墨对这种新生的“师娘痴迷症”不置可否,就是守在床前一心一意地照顾萧煜,跟他前几次伤病无力时一样,任何杂务都不假人手,亲力亲为。
只是这次她更注意言语了,如果觉得自己又要出口伤人,就干脆不说,只是默默做事。
她和萧煜纠缠这些年,彼此讽刺挖苦都是习惯,这时要改过来,肯定不如想象中容易,不过落墨告诫自己每当想要说什么,就想一想他昏迷时的样子,果真就连最轻微的刺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萧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改变,只是他身体内余毒还未清理干净,浑浑噩噩精力不济,也不能深想,只是就这么任由她代劳而已。
他这次醒了后最大的变化,是一头原本就斑白了的长发,更是一点点褪去了黑色,除了两鬓之外,逐渐连头顶脑后都白了起来。
这变化颇快,在他昏迷时已经初现端倪,等他醒了更是一日比一日白得更多,看那样子不过几天后,他满头黑发都要尽数变成银白色的。
他没照镜子,但长发就散在肩上身侧,转头也可以看到。
因为萧氏独特的内功心法,萧氏历任先祖在身体衰弱后颇多几日内白发的先例,只是他今年不过三十九岁,离四十岁还差了那么几个月,如此早就显出油尽灯枯之相的确实不多。
落墨是从十来岁就进宫的,自然还记得他和萧熠的父皇驾崩前的样子,也是这般先几日内白了头发,接着就突然龙驭上宾了。
如今每日给他梳洗长发,她看到那日渐增多的白发总是默然不语。
这日又给他清理好了头发,梳成一束用绸带扎起,她看着那满目雪白,竟是连一根黑发也再找不到了,就倾身过去,在他额角吻了一吻。
轻吻落上的瞬间,她的一滴眼泪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脸上。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脸颊上,那触感想错认都难,萧煜不禁愣了一愣,接着看她将脸移开了一些,眼角果然还挂着清晰的泪痕。
萧煜还记得上次见她哭是什么时候,那时他还是非弃,带着她浪迹江湖,见过她流了次泪。
这么多年来,他也只见过那一次,陈家的最后遗孤,无论多难多苦,从不流泪,她的泪早在灭门那一日就流尽了。
现在她却又哭了,在他面前默默落下了一滴泪,萧煜只觉那滴泪烫得惊人,也凉得惊人,连带他枯竭多日的心脏里都重新流出了血,开始疼起来。
他抬起手用指尖将她眼角的泪渍擦了去,轻声叫她:“墨儿?”
落墨也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把脸从他手掌下移开,却又生生忍住了,反倒有些不自然地在他冰凉的掌心蹭了一蹭,这才笑了笑说:“没事,今日天色阴沉又下雨,眼睛有些不舒服。”
这种明显拙劣的谎言哪怕说的人自己都不信,萧煜看了她一阵,才又说:“天气阴沉的雨天,才最适合弹琴,墨儿,要不要我弹琴给你听?”
在萧氏父子之间,会弹琴的那个一直是萧煜,爱萧的那个才是萧焕,和萧焕总喜欢在静夜和旅途中吹奏不同,萧煜每次弹琴,都是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