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N95(第3/4页)

“爸妈骗了所有人,”乔劲羽幽幽地说,“连爷爷奶奶都认为姐姐是因为维爱医院不负责才走掉的!”

“不然呢,”乔青羽回,“难道告诉爷爷奶奶姐姐得了艾滋病所以有并发症吗?姐姐都死了,没必要给老人家增加心理负担了,我倒是可以理解爸妈。”

“奇怪了,那爸爸干嘛跟维爱医院打官司?”乔劲羽问出了乔青羽心里的疑惑,“难道不应该跟省一医院打官司吗?”

“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乔青羽一边摇头,一边继续翻看另几张照片,“而且,跟维爱医院的官司应该是没赢。”

“啊?爸说赢了的呀!”

“赢了就会赔钱给我们家,”乔青羽说,“你看看这几年的收入,除了零六年二月份,其它时间都差不多,来寰州这几个月,每个月也就比顺云多赚两千块,刚够房租而已……”

“零六年二月份怎么了?”

“这儿写着呢,”乔青羽把手机放平,“‘白羽入祖坟,收挽金三万三千零八元’。”

说话间她注意到右侧三月份的支出备注:“白羽入安陵园,公墓三万元。”

“安陵园是什么?”乔劲羽疑惑。

“清湖边的公墓,”乔青羽几近失语,“爸妈偷偷把姐姐葬在寰州了。”

-

次日早上,乔青羽从诡异的梦中挣扎出来,一睁眼却又被屋内的沉沉黑暗压得快要窒息。她猛然下床,逃命一般窜出了没有窗户的房间。

阳台外的空气是清冽的灰色,像是被淡墨染透。盯了良久,乔青羽才意识到外面在下雨。

她只穿着单薄的短袖睡裙,却仍被阳台外的凉意吸引过去。

正对面三楼,常年紧闭的厚实窗帘后面,透出一团暖黄色的光。细雨中这光影影绰绰,遥远地像是即将消失在森林深处的萤火虫。

许久乔青羽才反映过来,明盛家亮起了灯。

窗帘后就是明盛吧?

自从冯老板娘问她是否见过明盛后,她从未在意过对面是否有人。想起初次相见的那个炽热午后,乔青羽莫名觉得人前百毒不侵的明盛,私下就是喜欢把自己挡个严实。不然,好端端的,干嘛穿长袖戴兜帽还躲在树上?

万众瞩目的少年怀揣不为人知的心事,看似无敌其实内心依赖大树的荫蔽——这画面想着很有诗意,可乔青羽明白,放在明盛身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世界于自己是一团浸了水的毛线,缠缠绕绕越来越沉,于他却是一个没有阴影的玻璃瓶,任何一个角落都光明坦荡,能大方示人——就像他本人一样,干什么都不畏缩,即便做坏事也会坦然说出自己的理由,心里像藏不住任何黑暗似的,敞亮地近乎透明。

他哪有什么心事啊。

人和人之间,竟是这样的不同。乔青羽不禁想,若明盛落入自己的境遇,他会如何反应。一定不会甘心自己的生活被重重迷雾困住,也不会任由积压于心的愤懑无形无迹吧。很可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世界搅个天翻地覆再说。

怕别人知道自家的秘密后对自己指指点点?不会的,他不屑于隐藏自己,也不在乎这些。

乔青羽想起一件事,即开学后不久,英语老师小邬曾当众批评明盛写作文敷衍了事。“题目是’童年’,你却写树,偏题偏到了太平洋,就算了,”当时小邬这样说,“问题是你竟然自己抄自己,把一年前登上英语报的作文抄了一遍!太不像话!有那个抄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动手写几句,难道你写不出来?”

此番斥责并未让明盛难堪。他大方走上讲台,接过小邬手中挥舞的练习卷,当即念起自己的作文。

“你……”小邬脸色铁青,“停,停下!”

明盛不做理会,悠然把作文念完了,不落一词。是一篇抒情散文,通篇在歌颂一棵树。不过那个关于树的单词太陌生,乔青羽听不懂。

“你觉得自己写得很好?”小邬怒言,“这是态度问题!”

“小时候我喜欢爬树,我爸妈觉得危险,明令禁止,”明盛答非所问,环顾教室,视线来到乔青羽脸上,顿住了,而后微微加重语气,“我爷爷却带着我爬上了运河边的老树,他有时候比我还调皮,像个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