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7页)

“你干吗呢?”谢晓丹的疑问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丁之潭的肩膀一抖,如梦初醒般回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买菜再做太麻烦了,要不我去楼下给你买包方便面,也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啊,方便面一股防腐剂味儿!”谢晓丹嘟囔着,转身进了屋,这种时候更觉得,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舒服,可见,无论如何,只有爹娘是一心为自己好的,而此处,也并不见得就是滚滚红尘中那个能遮蔽风雨、知冷知热的安乐窝。

丁之潭懒得换衣服,裹上件羽绒服,趿拉着球鞋就出了屋。楼道里灌进一股北风,激得他一个哆嗦。这自古以来的苦寒之地,和家乡的清风软雨可是不能比。这次回家,父母照例劝他回苏州,至少也搬去上海:“离得近嘛,将来生了小孩,我们还可以帮你带,北京就算了,那个地方,我们可住不惯。”

你看看,堂堂一个大都市,有人视之若珍宝,有人弃之如敝屣。不同于往年,丁之潭没有再嬉皮笑脸地为北京代言,他只是笑笑,低下头呆呆地看看手机,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窗外。母亲感觉不对,拉过父亲低声说:“这是怎么了,今年回来魂不守舍的?”父亲做了个嘘的动作,胸有成竹地小声答:“没事,没事,不是说今年准备要结婚嘛,婚前恐惧症,正常哒,我当年也是一样滴……”

丁之潭缩手缩脚地用手肘顶开楼下小卖部那厚重的军绿色棉门帘,里头又一层塑料门帘迎面飞来,差点打掉了他的眼镜。等他终于稳稳站定,正看到对面的玻璃橱柜的镜面上,一个邋遢憔悴的身影:三天没洗的头发,在刚才的门帘大战中吸足了静电,此刻鸡窝一样蓬在头顶;眼镜歪歪斜斜挂在脸上,嘴角两颗大痘,又红又肿;黑色羽绒服仔细看也浸满油渍,下边的灰色棉布家居裤,松松垮垮洗脱了形,几根线头还拖在地面。丁之潭赶紧转身,不想去看,也没有心情去想。

丁之潭肚子里的那个秘密,就快要冲破他颓丧的身体,然而,眼下还不是认输的时候。毕业工作近八年,这八年,他也算兢兢业业、勤俭节约,眼见着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老话说,攒钱娶媳妇,看来媳妇自古是消费品,像谢晓丹这种条件的,估计就得算奢侈品。奢侈品什么价,丁之潭不敢问,他查查自己的银行户头,将将50万。

在苏州,50万能买新区里一套不错的三居室,要是有门路,老城里盘一套青砖黛瓦的小院子,也不是没可能。可这里是北京,50万什么概念呢?五环外那一片片建设工地的大红海中,在容积率不低于3.0的鸽笼一般高密度的小区里,将将能买一套50平米的一居室。倘若把杠杆用足,做好给银行打工三十年的准备,这50平米的房子可以挪近两环,但楼龄还要多加二十年,恰如他们在团结湖租住的这套小房子。

与其说是丈母娘们推高了楼市,倒不如说是高速增长的通货膨胀,瓦解了丈母娘们嫁女儿的信心。用上全部的积蓄,赌上后半辈子,换这样一套老旧狭窄的小房子,迎娶一个二十六岁如花似玉、娇艳欲滴的姑娘,丁之潭有点不甘心。离领证还有大半年,节流就算饿死也赶不上楼市攀升的速度,还得想办法开源。好在,眼下有个比楼市还要火爆的市场,丁之潭隐隐看到机会,将自己的全部存款,满仓押在了股市上。这就是他揣在肚子里的那个秘密。

2007年一年,中国股市从2728点,一举冲到了6124点,成为当年全球股市涨幅冠军。周围遍地是一夜暴富的故事,似乎傻子都在赚钱,谁的圈子里都流传着一两个财富神话故事。丁之潭一个女同事,炒了大半年股票,买了别墅换了宝马,辞职周游世界去了。小丁没那么大野心,他只想着能把50平米的老房子,换成100平米的老房子,运气好再来一台马自达,就足够他感激涕零。

时间倒退几个月。1月2日是2008年第一个交易日,开盘5265点,之后总体放量上涨,直到1月14日上升至5523点,股票市场一片欢欣鼓舞,各路专家、全体股民都笃定地等待着中国股市8000点时代的到来。已经听了大半年各种暴富故事的丁之潭,终于赶在元旦前开了户,一口气买了二十万,这几日涨势颇好,梦里五环外的那套婚房,有望挪到五环内了。小丁兴奋地摩拳擦掌,期待着阶段性回调的时候再补点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