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7/8页)

桌上的烛台被人点燃,视线恢复清晰,她爬起来,赤着一双雪白小脚站在榻上,拘谨地左脚踩着右脚,还翘起了脚指头,十足像个被长辈训斥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裴衍瞥她一眼,扯出绣墩坐在桌边,以指骨叩了叩桌面,“暮荷送来的,一起用吧。”

秦妧并不知暮荷今夜的冒失,只记得自己让暮荷为裴衍准备夜宵,以防裴衍夜里饿肚子。不过,自己也只是本着“以防”的目的,并没有让暮荷不听差遣贸然送进书房。

“我不饿,兄长用吧。”

“我也不饿,你叫人做的,还是你来吃吧。”

不饿怎会叫来宵夜?是暮荷擅自送进来的?

想起暮荷昨儿拉低的衣领,秦妧恍然明白了裴衍为何突然不悦。

“是我的失职,没有管好手底下的人,打扰到了兄长。”她赤脚下榻,拉过另一个绣墩坐在边上,温声软语低赔起不是。

可裴衍并未因此和悦,眸光依旧冷寂寂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让暮荷服侍我?”

秦妧一怔,那股涩然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闷闷地点头,道出了近些日子一直困扰她的难事。

在公婆的期盼下,她想为裴衍抬妾,以绵延子嗣。

听完她的解释,素来温雅的男子咬了咬腮,嘴角牵起的弧度牵强而紧绷,不自觉发出一声哂笑。

他起身,漠着脸向外走,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和与耐心,“裴某此生,可无子嗣,不劳秦娘子费心。”

一声秦娘子,似又变回了新婚夜的疏离。

秦妧跟着起身,小跑着上前想要留住人,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

男子宽袖曳荡,身姿挺阔,出尘的气韵与夜色相融,更显清冷,或许,这才是朝堂上令百官忌惮的内阁次辅,平日的样子不过是伪装。

秦妧杵在书房门口,望着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在这段婚缘中生出了慌张。

可她也觉得委屈,明明他提出的“婚后各过各的”,怎地为他抬妾,他还生出愠气了……

之后的三日,裴衍都未回府,派仆人去打听,每每得到的回信儿都是“事忙,宿在官署”。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杨氏那边没有多疑,可秦妧坐不住了,很担心裴衍就这么与她撇清界限,至于为何如此担心,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傍晚,乘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秦妧来到了宫城前,凭着次辅夫人的头衔,一路畅通无阻,还受到不少年轻官员的作揖礼。

秦妧头戴幕篱,手提食盒,跟在一名宫侍身后,目不斜视,直到抵达官署,心下都是忐忑的。

正值饭点,不少官员还未下值,若被裴衍当面拒绝,仅有的颜面也无了。可纵使冒险,她还是想要缓和一下关系,至少明面上,夫妻关系要过得去呀。

得知来者是次辅夫人,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急匆匆跑进大门,没一会儿就笑吟吟地来到秦妧面前,比划了个“请”。

“阁老们还在议事,裴相让小的请夫人先去偏堂等候。”

“有劳。”

柔柔的应答后,秦妧迈开步子,走进了光线很暗的偏堂。

偏堂内仅有一副座椅,侍卫端上茶点后,就独留秦妧一人闲坐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声调笑,多是在调侃裴衍的。

“新婚才多久,裴相就宿在官署,真是兢兢业业,乃吾辈之楷模。”

“是啊,不过刚听说,嫂夫人都来送膳了。裴相还是要反思反思,是不是冷落了枕边人。”

附和声此起彼伏,最后被一声重咳打断。

打断调侃声的人,应该是几人里最德高望重的,还附加了句:“差不多就行了,别让媳妇难做,还会怨我这个老头子不近人情,成日给你揽事。”

秦妧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应是上了年纪的老首辅杜赫,不久后就要致仕了。

等人声渐远,秦妧瞧见紧闭的门扉上映出一道修长身影,半晌也没推门进来。

她摘掉幕篱,隔着门板轻声问道:“是兄长吗?”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直接推开了门。

秦妧后退,在倾泻而入的灯火中,看清了来人。

绯衣玉带,宛若镜花水月中最皎洁的明月,渊清玉洁,灼灼其华。

三日不见,秦妧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她仰着头,盯着男人峻冷的面庞,刚要说自己带了晚膳前来,却见议事堂里又走出几道身影,说说笑笑着向他们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