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4/5页)

小四郎快些送给阿蘅姐姐,这样她说不定还能拿着把玩片刻。

安胥之手里的琉璃灯应声落地,清脆哗啦声响,殿内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琉璃碎裂的声音让昭蘅如梦初醒。

她的目光从从安胥之诧异的眉眼落到他的脸上,慢慢下移,是他骄傲纤长的脖子,镶滚着金边的衣领,腰间穗子轻晃的玉佩……

再往下,是他的袍角、他的云靴,以及脚边碎了满地的琉璃碎片。

琉璃易碎,灯辉下的碎片散发出璀璨光芒,光芒锐利如刀,刺得她眼前一阵炫白,片刻间不能视物。

即便她再迟钝,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白榆就是小四郎。

她站在厅里,恍惚极了,心上像是被人剜掉一块,有些空空荡荡,一股酸涩自心底如同火山熔岩翻涌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同他问好:“小四郎。”

浮银色的一身长袍挂在他身上,虽然如旧挺拔,却洇出另一种沉默萧索。

安胥之先是感到一种迷茫,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头顶的灯光照进来,映着他满面的惨白。

脚边破碎的琉璃灯盏里似乎飘出一阵阵浓雾,把一切都笼罩其中,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

只有她轻柔的声音穿过重重叠叠的迷障直抵魂灵。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阿蘅怎么会站在这里,成了他应当敬而重之的婶婶?

他要拨开浓雾去看她,于是迈着阔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他:打住,你这样会害死她!陛下、娘娘和殿下都在厅上,安氏满门也在这里,他们不会怪他,只会怪她!

冷冽的提醒是一把锋利的刀,挑起他心上的血肉,剧烈的锥心之痛,连着无尽的冷意将他的脚步束缚住。

最终,他停在了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夜灯下她柔和的面容慢慢清晰。

像是高耸入云的山倾倒下来,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梁上,迫得他深深地弯下了腰。他望着她,望进她眼中浮动闪烁的灯火,望进她眼角憋着的一团水雾,声音低哑地唤她:“婶婶……”

昭蘅眼神空茫地落在他绣着竹节的袍角上,感觉命运像是专门在作弄她。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抱紧怀里的花篮,微微提起裙摆走到琉璃碎片旁,轻声说:“好漂亮的灯,可惜了。”

扭头吩咐宫人:“收拾了吧。”

安胥之脚下似有千钧,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好不容易挪到属于他的席面上。

白氏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了灯多不好。”

安胥之垂着眼,没有应声,只木然地点了点头。

白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再有责怪也说不出口,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挽起袖子给他夹了块鱼肉:“好了,快吃点东西吧。”

“好。”

昭蘅在李文简身旁坐下,将插好的花篮放在他面前。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文简侧过脸,见她脸色苍白若莹雪。

昭蘅缓慢地舒出一口气,抬手压了压脸,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不是一场梦。

真实得近乎残忍。

“可能昨夜喝醉了,今天一直没缓过来,回去好好歇一歇就好了。”昭蘅有气无力地说。

话音方落,斜里李文简的手探到她的额头,然后收回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出息,一碗酒就醉成那样。以后一口也不给你喝了。”

昭蘅端起面前的一碗羊乳羹,木偶似的用小勺舀入口中,一口一口面无表情地吃着。

李文简知道她向来不怎么挑食,却很嫌弃羊乳的腥臊,不怎么爱吃羊乳羹。

可她吃了大半碗还不停。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衣袖把案旁的酒盏扫翻,酒水倾倒下来,顺着桌沿坠成一线,滴落到她的鞋子上,将鞋面上绣着的海棠花染湿。

她却浑然不觉。

李文简默不作声,抬手将她鬓边散下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小声提醒:“别把头发吃进去了。”

安胥之一直提醒自己,不许抬头看。

他知道有些东西藏不住,会从眼睛里偷偷流出去。可是他忍不住,明知阿蘅与他不过一丈之隔,他就是忍不住。

隔着重重灯火,他看到李文简侧身温柔地为她挽起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