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3/4页)

待她更衣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边已是明光初现。

殿内的临渊闻声侧首。见李羡鱼拢着新换的斗篷进来,乌缎似的长发新沐过,此刻还半湿着,柔顺地垂在腰后。

两人对上视线,李羡鱼微微红了脸。

她往窗畔的玫瑰椅上坐下,语声轻柔地向他道谢:“临渊,谢谢你替我找回了母妃。”

临渊正拿布巾擦拭着墨发上未干的水,闻言动作一顿,只是轻轻‘嗯’了声,便又抬手,将半干的墨发束起。

李羡鱼反倒有些局促。

她小声问:“临渊,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想,昨夜里,临渊一定是听见了。

毕竟他的耳力那样好,甚至都能做到听声辨位。

临渊垂眼看向她。

他素来不是个好奇的人。

仅有的求知欲似乎都用在了李羡鱼的身上。

而这件事,似乎与李羡鱼紧密相关。

毕竟,当今的皇帝姓李,不姓霍。

这句话若是深究下去,兴许藏着个杀头的大罪。

李羡鱼也未必能够幸免。

于是他抬眼,直白地问:“霍家哥哥是谁?”

李羡鱼的指尖轻轻蜷起。

稍顷,羽睫垂落,神情有些不安,像是第一次与人说起这件深藏的往事,开口得十分艰难。

“霍家哥哥说的是霍小将军。霍家与顾家是世交。母妃与他,应当算是青梅竹马。”

临渊微顿。

他刹那便明白过来。

这便是李羡鱼说的那位小将军。

鲜衣怒马的小将军,两家是世交,等及笄那日,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来迎娶。

前者丝丝入扣。

而后者却显然没有实现。

否则,他也不会在披香殿中见到李羡鱼。

于是他问:“那人没来么?”

李羡鱼轻轻摇头:“他来不了了。”

她低声:“霍小将军,在我十岁那年,便死在辽北的战场上。”

临渊一怔。

李羡鱼有些难过。

但仍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片段拼凑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说给临渊听。

“我记得,我初初记事的时候,母妃便住在这座披香殿里。”

“那时候的披香殿还很热闹,各处的摆设都是最好的,宫人们往来不绝。可母妃几乎便没有在我面前笑过,她总是在月下饮酒,自顾自地弹自己的月琴。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也不大与我说话。”

“那时候,我还以为母亲天生就是这样。话少又冷清。直到后来,我无意从母妃的妆奁夹层里翻到一本她亲手写的日录。我这才知道,母妃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小将军。生得剑眉星目,有一匹毛匹黑得发亮的骏马,会使一手漂亮的银枪,在战场上百步穿杨,战无不胜。”

“他与我的母妃约好,等她及笄那日,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来娶她。”

在临渊的视线中,她轻轻说了声‘可是’。

“可是,在母妃及笄那年的春日宴上,前来赴宴的父皇看中了母妃。他的圣旨更快一步,要纳母妃入宫做美人。”

“即便是我的外祖上奏恳情,阐明母妃已有婚约在身,也无济于事。”

临渊问:“所以,你的母妃便奉旨入宫了么?”

李羡鱼点头,语声很轻:“临渊,世上没有人,能拿自己的九族去抗旨的。”

她不能,她的母妃不能,她嫁到邻国的皇姐们,也都不能。

临渊顿了顿,又问:“那名霍小将军呢?”

李羡鱼轻声:“霍小将军也离开了玥京城,随着自己的父亲到处征战,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至,我十岁那年,他战死在辽北战场上。”

她的指尖收拢,艰难地将那段对她而言最为深刻的回忆讲述出来:“半载后,将士们扶灵回京。”

“那时候,还是夏日。是个黑沉的雷雨天。大雨将满城的白帆都浇透。母妃冒着大雨,在雷声里登上宫中最高的摘星台,抱着她的月琴,看着霍小将军的灵柩出城。我跟在母妃身旁,却怎么劝也劝不住她。”

她轻阖上眼,垂落的羽睫上染上水露,语声也有些哽咽:“之后,她便从那么高的玉阶上滚落下来。腹中的皇妹没有了。醒来后,也不再认得我了。”

之后的事,临渊便知道了。

她的母妃从此很少开口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慢慢流动的云影出神。少数时候,也病得厉害,像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一样,哭着闹着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