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页)
这几句话本是裴慎早早想好,专拿来与她和解的,可见她怆然含泪,裴慎竟也觉出几分酸涩来。
他抚摸着沈澜的眉眼,半低下头,神色哀哀:“你可愿原谅我?”
他竟也肯低下素日里高昂的头颅,来求自己原谅吗?
沈澜听了这话,忽觉眼眶潮意丛生,不禁泛出点点泪光来。
见她这般,裴慎竟也含了几分希望。或许哭过一场,她待自己的怨恨能少一些。
下一刻,沈澜含着泪光,摇了摇头。
“你我之间,实则是一笔烂账,原谅与不原谅都无关紧要。”说罢,沈澜深呼吸一口气道:“你既心甘情愿赴死,我过几日便带着潮生来见你一面,也算全了你们父子之情。”
裴慎一时发愣,没料到她竟这般狠心。他反应过来,心里活像是被荆棘扎了一般,血淋淋的。他再也忍不住了,追问沈澜:“你今日既来见我?难道只是因为潮生?”
裴慎满怀涩然,一字一句追问她:“你待我,果真没有情意吗?”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仅有一拳之遥,近到看得见对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裴慎死死盯着沈澜,试图自她眉眼里寻到些许情意。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好。
被他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沈澜竟说不出话来。
要说什么呢?她恨他吗?恨的。她爱他吗?沈澜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她一言不发,只是迷惘茫然地望着裴慎。
裴慎攥着她的手腕,如同等待堂上官吏宣判一般。然而伴随着沈澜漫长的沉默,判书迟迟未下,他眼底哀意渐浓,直至满目凄惶。
当真是报应,裴慎想。我当年若能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何至于今日这般下场?
他恍恍惚惚地想,情爱二字,果真如同鸩酒一般,饮之肝肠寸断,痛煞人心。
夜雨清寒,淅淅沥沥,室外更漏迢迢相递。沈澜才回过神来,竟已是一更天。
“……我不知道。”沈澜涩然道。她满腹思绪,到头来只余叹息。
见裴慎听了这话,人竟愣愣的,她还以为裴慎不信,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否有情?情意几何?我都不清楚。
她说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这般敷衍,裴慎本该生气的,可他竟觉眼眶略有几分潮热。
她若待他只有恨,那必会说恨他,既给了“不知道”这个答案,可见还是有情的。
只是那些情意太浅了,浅淡到被浓烈的委屈、仇恨遮盖了。
没关系,有就好,有就好。
裴慎几欲落泪,他宛如劫后余生一般,猛地松懈下来,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沈澜的额头。
“你既说不知道,我也不强求。”裴慎郑重允诺,“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往后我必定待你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总有一日,她的爱意会滋生、蔓延,覆盖掉那些委屈、仇恨和糟糕的回忆。
凛冬将过,新春终至。
裴慎这般剖心之言,倒叫沈澜也恍惚了一瞬。
仅仅一瞬,沈澜便反应过来,狐疑道:“你哪里来的以后?”
裴慎呼吸一窒,他心知肚明,沈澜以为他要死了,才肯吐露心肠,若叫她知道自己在骗她,莫说以后,沈澜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那便不叫她知道。
骗一辈子就好!
裴慎毫不犹豫道:“我都要死了,这以后二字自然是指临去南京受审的路上。”说罢,他小心翼翼道:“这一路,你陪我去,可好?”
沈澜愣了愣,沉默不语。半晌,她一针见血道:“你若真甘愿受死,按理,你怕我和潮生被牵扯进去,应当将我和潮生远远送走才是,为何要我陪你入南京?”
她说着说着,声音都跟着冷下来:“除非你在骗我?你有把握自己不会死。”
裴慎呼吸一紧,心道她果真敏慧,便斟酌道:“一来你和潮生与我的关系,并无人知道。所谓的上路也不过是扮成商队,远远的缀着罢了。决计不会与余宗等人见面。”
“二来余宗宣读的圣旨中并无谋逆二字,不至于连坐,陛下多半会以我和父亲是妖书案主谋的罪名将我二人诛杀了去。”
“况且我与父亲并无过错。我父北伐有功,我任事多地,尚算有几分功绩,杀了我二人便已经群议汹汹,若要株连开来,陛下……”他本想说不敢,却又觉得自己如今正忠君呢,不太恭敬,便换了个说法,“陛下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