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治未病(第2/3页)
“想说恤孤[4]之事?”魏玘道。
阿萝讶道:“你怎会知晓?”
来到翼州后,她常与孩子为伴,见其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心里十分难受得很。如今翼州才受水害,定有许多孩童无家可归、需要救助。
魏玘不答,只莞尔,向阿萝悠悠递去一眼。
目光交错间,气息清浅起伏。
阿萝看见,他那双凤眸皂白分明、隐透薄光,更胜天河深远,而她正倒映其中,是凝然、袅娜的一道,被他纤悉无遗地容纳。
这令她忽然发觉,他的询问是刻意而为。
他长虑却顾,早有先见之明,无需旁人提醒,已将防疫、恤孤等事想过七八。
可他依然追问她看法,征求她意见,鼓励她表达。
这很好,但——
“你不会只问我这一次吧?”
魏玘闻言一讶,打量阿萝半晌,才道:“不会。”
“本王有这么坏吗?”
阿萝搁下药钵,不答话,静静看他。
她眸光微凉,好似冰风两片,扫得魏玘神智忽醒、俶尔记起从前。
从前,他也征询她看法、聆听她心念。可那些征询和聆听,无不浮于表面,因她回应与他期待相符、是他可以接受,他才不曾反对。
所以后来,他终归忽略她意志,自以为是地替她做了决定。
他确实给了她自由,但只是他所允许的自由。
而今,回忆落幕,魏玘哑口无言。
——本王有这么坏吗?
何止是坏呢。要当下的他,评判从前的他,除却皮囊漂亮,几乎找不出半点好来。
一时间,无人开口,屋内声息沉凝。
静寂如此漫长。阿萝垂下眼帘,纤长的乌睫好似生霜。
终于,魏玘打破沉默。
“我确实不好。”
“但我可以改,可以变得更好。”
阿萝一愣,还未回应,便听他又道:“我会变得更好。”
——这句话,远比先前更加笃定。
阿萝不禁抬眸,恰与魏玘四目相对,见他眸里有光,也有火,沉沉地燃着,似要融化她眉心积雪、睫上凝霜。
她心口发烫,半张双唇,却莫名说不出话。
正滞怔时,力道微凉,悄然袭来。
魏玘牵住她,将她纤指拢入掌中,摩挲她指侧。
“我只差你一点管教。”他低声道。
听见这话,阿萝脸颊一烫。
管教这个说法,实在怪得极了——倨傲的雄狮低下头颅,邀请兔子为他套上项圈,像温柔的蛊惑,也像危险的引诱。
她才不想管教他。她还没有原谅他,仍在生他的气呢。
阿萝赧着脸,抽回手,起身要走。
“我回去了。”
魏玘伸臂,捉来外衫,披身道:“送你。”
阿萝步伐一顿,忙回首,道:“你不要动!”
“你真不怕疼死?我不需你送。”
魏玘扬眉,知她放心不下,笑意愈显促狭。
他学着她方才腔调,道:“我的敷药是你亲手配的,看我伤得太重,掺了麻肌散。我根本没有感觉,有什么好疼的。”
阿萝闻言,一时默然。
她抿唇,滞了半晌,终于憋出四个字,扭头就跑。
“得寸进尺。”
……
自传舍去往都尉府,距离并不不算远。
阿萝走在前,魏玘走在后。二人间隔一阵,默默行路,全程无话。
正值申时,烈阳斜照。
魏玘将阿萝送至都尉府,驻于府外,目送阿萝进门。
少女紫裙一曳,很快消失不见。
又过去须臾,魏玘才旋身,向传舍负手走去。
山径两旁满是富贵人家,朱门扇扇紧闭,不见灾民,更不存从前恶吏。
暑风寂寥,杂有蝉虫低响,与足音疏落。
“出来吧。”魏玘忽道。
四下无人回应。
魏玘又道:“跟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才说完,右后方树影闪烁一刹。一名少年推草折枝,自内里钻了出来。
——是灰头土脸的虎儿。
他挠头,惊奇道:“殿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魏玘不答,只道:“你胆子不小。”
“打劫宣抚使,擅闯传舍,窃听官员密谈,诋毁、跟踪王室……本王说过,刑故无小[4]。你明知故犯,是想以身试法?”
罪状悉数罗列,虎儿神情一僵。
前头那些事,被魏玘发现,还算情理之中——可就连他向阿萝说魏玘坏话,都被魏玘知道得一清二楚,属实超出他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