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苦昼短(七) ◇(第3/5页)

周檀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殿门,将老皇帝留在了昏暗的殿中。

庆功在一侧深深行礼,周檀眯了眯眼睛,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十步之外的傅庆年冷冷瞥了他一眼。

站得这么远,自然什么都听不见。

傅庆年与他擦肩而过,匆匆进殿,身后传来他义愤填膺的声音:“陛下,不知这小人与您说了什么谄媚言语,他醉心党争、背弃刑律是真,陛下万万不能……”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听囫囵,就又瞧见杜辉身着官服、捧着象牙笏板匆匆从前门跑进来,他老泪纵横,甚至在门阶处跌了一跤,杜辉没有多看他,只是一头扑到阶上,抽噎道:“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周檀垂着眼睛,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中紧攥的那本熟悉手札。

看来艾老板找到了傅庆年杀人的证据,连带着这手札一同给他送过去了。

周檀嘲讽地勾弄了唇角。

德帝与傅庆年也并无不同,常年浸淫在权势和斗争中的人,七情淡漠,愿意留他一命也并非是念着萧越的旧情,也是权衡利益的结果。

只有最强大、最核心的利益,才能使他们让步。

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将一切人物隔绝在内,最后一刻,周檀还隐约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曲悠等在玄德外殿的门口,身后是一片琉璃影壁,日光之下,流光溢彩。

有林卫从周檀身后跟了过来,口中低声道:“周大人,请您和夫人往偏殿暂置。”

见他不说话,林卫便低头噤声,往后退了几步。周檀紧紧地盯着曲悠,见她回过头来,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曲悠没有随着他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抖着肩膀笑起来,甚至毫不在意地抬手拭去了眼角残余的泪水,表情嘲讽张狂,全无一丝恭敬。

“哈哈哈哈哈……”

“忠心装得太累,险些连自己都骗过了,何愁骗不了他啊……”

他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气声低低说道。

“阿怜,咱们赌赢了。”

他语气很轻,却听得曲悠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手抚了抚对方的背,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他微微用力,攥得她生疼。

周檀贴近她的耳朵,用一种带着笑意却很冷的旖旎声音对她说。

“接下来,你我先算算账罢。”

*

永宁十五年秋末,左谏议大夫杜辉持象牙笏于玄德殿上告,状告当朝宰辅草菅人命、肆意谋害朝廷命官之子。

无人知晓殿门内德帝与宰辅和谏议大夫说了什么,只知当日皇帝大怒,摔了案前的博山香炉,随后添了工部尚书蔡锳为杜高峻命案的主审官,与簪金卫一同,除了彻查本案外,还多查了几桩有关宰辅的旧事。

当朝宰辅就此被禁足府内,足有二十一日。

有小太监来到偏殿时,周檀正在撩着袖子磨墨,他没回头,反而看向曲悠刚写出来的一首七言,端详了一会儿,道:“好了许多。”

曲悠瞪了他一眼。

当日周檀说要同她算账,低头在她颈间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极深,立刻将她的眼泪疼了出来,于是周檀有些心虚,寻了把匕首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随后捂着冒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地找值守侍卫去要纱布和伤药。

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忙送来。周檀仔仔细细地给她上了药,又将那伤口包好,像是做了错事一般。

曲悠已经懒得与他生气了。

二人在偏殿住了足有二十日,周檀似乎毫不担忧,也什么消息都没问过,每日除了宫人来送些饭食之外,两人几乎见不到旁的人。

听说某日傅贵妃想要硬闯,被守门的林卫冷冷地挡了回去。

偏殿之内连书籍都没有,百无聊赖之下,曲悠便指使周檀磨墨,自己则作诗几首,请他指点一番。

《春檀集》虽然不厚,但不乏名句,周檀文气斐然,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位老师专心指点,曲悠立刻将旧怨抛到九霄云外,专心琢磨起字句来。

两人默契地未提殿内发生的事情,也未提之前的谋划,曲悠知道他心中还崩了一根弦,若不得一个结果,恐怕无法彻底松懈。

直至那小太监来到偏殿,进门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说:“周大人,周夫人,陛下请二位至燃烛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