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秉烛游(八) ◇(第4/5页)

杜高峻是个混不吝,说起话来自然也没遮掩。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汴都中人有哪个不知你周檀狼心狗肺?刑部罗织冤狱,怎么,如今竟打量到我身上了?我告诉你,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在朝上满嘴胡言地污蔑我杀妻,自然有人替我收拾你。”

散朝途径的官宦诸多,指指点点地看着这场发生在御街之前的闹剧。周檀没有从马上下来,像是不想沾染污秽之物一般拂了拂袖子,低头居高临下地看了杜高峻一眼。

他瞳色偏浅,日光之下更是神色不明。

这一眼看得杜高峻不寒而栗,对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的气焰却无端矮了三分。

“你……你不信?不信你就等着……”

“贺三。”周檀沉沉地唤道。

贺三握着缰绳,立刻恭敬地抱拳:“属下在。”

周檀平静地道:“赏杜公子一个耳光。”

贺三微微犹豫,但还是飞快回道:“是。”

他上前一步,十分有分寸地抓住了杜高峻的衣领,抬手抽了他一耳光。

动作太快,杜高峻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顷刻之间便已痛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扬声吼道:“你敢打我?”

周檀垂着淡漠的眼睛,闻言道:“再赏一个。”

有家丁似乎想上来阻拦,可见贺三身手不凡,又有些踟躇。

接连被打两次,杜高峻终于从周檀脸上看出了那种令人胆寒的、高高在上的威严,他捂着脸,跌跌撞撞地扭头跑了,口中仍然不肯服软:“你等着……你等着!”

“你老师怎地养出你这样的畜生!父母早亡,想必也是被你……”

他仗着自己跑得快,说得越来越难听,周檀没有去追,面色却沉了下来,手中长鞭在地面上狠狠一抽,途径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动了真怒。

这一场戏看得朝中诸人皆知,早上争执,夜间杜高峻便身死,很容易叫众人联想,这是周檀睚眦必报、派人所为。

曲悠却听得有些不对:“那可是御街,姓杜的拎不清,是他自己蠢,你怎么敢当场叫人动手?”

完全不符合周檀一贯的作风。

怎么也得等月黑风高找个陋巷,将人蒙了脸痛打一顿,或是直接翻出些旧案来,叫杜高峻背着官司好好喝上一壶。

况且他还牵扯着刘怜兮的命案,处理起来更方便。

周檀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被你看穿了。”

他从前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笑意总不到眼底,今日的笑容却十分愉悦,甚至有些狡黠,曲悠托着腮在烛火之下瞧他:“你是故意的?”

“刘姑娘的案子已经被陛下当成了靶子,我尚不能确定陛下是怎么想的,但她是你的旧友,既死于杜家父子手中,总该讨些代价回来。”周檀幽幽地说,声音很轻,“傅庆年多年来被杜辉和彭越二人拿着把柄要挟,虽表面不显,但内心岂会不生厌烦?尤其是杜辉这个儿子,我查过他,因是老来子,杜辉对他极尽宽纵,养成这么个性子,三天两头闯祸,还叫傅庆年给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我上次同傅庆年下棋时,刻意说了几句话挑衅,如我所料,他心急了,先前只想利用刘姑娘的案子拉我下水,被我激怒后,他现在……想要我的命。”

“可我的命难取,势必得下点本钱,我所作为,不过是为他找个合适的人选罢了。”

“你上次说,与太子有共同的敌人,此行既是为了扳倒傅庆年,他应该知道你的心思吧?”曲悠问道,“那他今晨为何冒着风险前来见你,你们的计划出了问题?”

“瞒不过你,”周檀敛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有件我没想到的麻烦事。”

曲悠以探究目光看他。

“盛着尸体的船上多了个人……是月初。”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曲悠还记得这个名字。

她顿时悚然一惊:“任公子?他怎么会在那里?”

“我也想知道,”周檀的面色凝重了些,“他一门心思跟我作对,不惜拜入傅庆年手下,我琢磨着他年轻,除了上回的事是我多年前疏忽,他合该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偏偏昨日他也在春风化雨楼,正与杜高峻同宴,不知什么原因多逗留了一会儿,随后就叫人发现与杜高峻尸体同在汴河船上……傅庆年杀杜高峻在我意料当中,月初可是险些毁了坠楼那桩案子,又对他说了不少我的隐事,如此表忠心,他竟也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