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3/5页)

“孩儿知道,母亲一直不开心。”

烛光下,小皇子双眼通红,稚嫩的脸庞却一派认真:“父皇,您是皇帝,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我这个讨厌鬼走后,您能不能想办法,叫母亲开心一些。”

不曾想小儿所求之事,竟是这个。

裴青玄眸光轻闪,再看跟前弯腰行礼的矮小身影,忽觉苦涩难言。

“你怎么会是讨厌鬼。”

裴青玄起身,大掌牢牢按着孩子幼弱的肩头,一派慈父温和:“你是朕的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子。”

裴琏仰起小脸,定定看向身前高大挺拔的父皇:“那孩儿方才说的,父皇能做到吗?”

望着眼前这张酷似自己的脸,裴青玄忽又想起谢伯缙劝说的话:“真正爱重一人,是叫她开怀,愿她平安。”

连孩子都懂的道理,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沉吟良久,裴青玄弯下腰,拍了拍小儿的脑袋:“你先下去歇息。”

不算答应,也不算拒绝。

这一夜,裴青玄破天荒没去永乐宫,宿在了紫宸宫。

也是这一夜,一家三口在不同屋檐下,各怀愁绪,难以入眠。

翌日上午,小皇子与肃王一家于紫宸宫拜别。

高耸巍峨的城墙之上,裴青玄觑着李妩略显苍白的侧颜,沉声道:“若是不舍,现下追回,还来得及。”

纤长羽睫颤了颤,李妩掐紧掌心,摇了摇头:“既已送走,何必再折腾。”

直到那一行马车越行越远,最后化作小小一点,消失在朱红壮丽的宫门外,她才收回悠远目光。

再次转身,又恢复一副淡漠神情:“回吧。”

看着她纤瘦单薄的雾青色身影,裴青玄心下微动,忽的伸手扯住她的衣袖:“阿妩。”

李妩脚步停住,扫过他拽住的衣角:“怎么?”

“朕……”

朕若放你离开,你可会开怀。

话到喉咙,却如塞满尖利刀片,割得鲜血淋漓,似弥漫铁锈腥气。

若没有她,在万人之上的帝位,他真成了孤家寡人。

“你想说什么?”李妩拧起眉。

“没事。”

裴青玄松手,见她脸色苍白,上前一步,替她拢了拢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披风:“今日风大,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着了风寒。”

李妩下颌微抬,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那抹雾青色沿着长长的城楼阶梯往下,清风吹拂,好似真如一阵烟雾,消散不见。

心头突兀地漏了一拍,定睛再看,她还在。

手掌抚上仓惶跳动的心口,裴青玄不带丝毫情绪的脸庞渐渐蒙上一层黯淡阴翳,半晌,他重重阖眸。

再给他一些时间,缓一缓。

叫他适应着,将她从心尖剥离。

然而,老天并无给他太多缓和的时间——

自从裴琏离开长安,李妩的精气神好似也随着他而抽离,宛若暮秋里一枝花,渐渐枯萎,走向凋败。

终于,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夏日傍晚,她晕倒在永乐宫,手中绣棚针线洒落一地。

“娘娘!”

“快去紫宸宫禀告陛下!”

“快,你们两个快去请太医!”

宫人们惶恐不已,扶人上榻的,禀告皇帝的,跑去寻太医的,嘈杂暴雨中一片混乱。

待到夜间,数位御医联合诊断,摸过脉象后,皆变了脸色,惶恐不已。

贵妃这脉,已然是濒死之人才有的绝脉!

眼见贵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御医们便是再想粉饰太平,也万万不能了,最后还是请德高望重的院首席太医与皇帝禀告贵妃病情。

“回陛下,贵妃积郁成疾,病邪已入脏腑,元气尽泄,怕是……不大好了。”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一片诡异死寂。

榻边的帝王神色阴郁,一言不发,身上那件玉色松竹纹锦袍匆匆赶来时,被雨水淋湿大半,紧贴着挺拔的身躯,隐约可见绷紧的肌肉线条。便是不言不语,殿内众人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浑然勃发的森然冷戾。

良久,他慢悠悠掀起眼帘,乜向席太医:“不大好,是何意思?”

席太医心下一抖,上首投来的目光就如利刃悬在头顶,叫他背脊生寒,腿肚子都发软,虽已经极力保持镇定,嗓音却是克制不住地透着颤音:“微臣知晓陛下待贵妃情深意重,只是、只是……贵妃郁症难解,又因思念小殿下心疾加重,致使脉象散乱,昏迷不醒。如今情况,实是药石无医,还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