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窦占龙打鸟(第3/14页)
年长持重的逐个否决∶"不行不行,这么胡乱折腾,对得起祖宗吗?"最后有人灵机一动,有心让朱二面子把怪鸟骂出来,什么东西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他一通骂。不过按照宗族的规矩,外姓人不准进祠堂,哪条腿进去打断哪条腿,朱二面子入赘到窦家庄,并未改过姓氏,死后入不了老窦家的祖坟,怎么能让他进祠堂?朱二面子指着这个吃饭,又想在人前露脸,岂肯置身事外,忙对众人说∶"不打紧,我们家舍哥儿又不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他可是姓窦的,让他去!"此言一出,还真堵住了一众村民的嘴,可这小子能行吗?
窦占龙在朱二面子的怂恿之下,多着胆子进了祠堂。本地的行商跑关东发了财,肯定不能忘了祖宗,族亲们为了崇宗祀祖,把祠堂修得格外气派,背山面水,四周围着马头墙,门前一对抱鼓石,屋脊雕刻麒麟送子、喜鹊聚巢等图案,列祖列宗的牌位、画像,全在屋里供着,香案上的瓜果点心常年有人更换。
窦占龙迈门坎踏入正堂,给祖宗牌位磕过头,瞪着夜猫子眼四下观瞧,到处寻不见怪鸟的踪迹,无意之中一抬头,望见一道黑气绕着屋梁,定睛再看,梁上坐了个小孩,蒜锤子脑袋,尖嘴猴腮,斗鸡眉,三角眼,形似庙里的小鬼儿,正晃荡着两条腿,拿着供果大啃。窦占龙生来胆大,从来不怕邪祟,脖子一歪,一只爪子叉腰,另一只爪子指着屋梁上破口大骂。他深得朱二面子真传,虽然当着列祖列宗不敢骂得过于难听,那也够口儿了,祠堂里头拢音,小尖嗓儿传得远,听得祠堂外的人们直曦牙花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舍哥儿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这张嘴怎么跟开了光似的?
梁上那个小孩却不理会,只顾啃供果,这不屎壳郎钻烟袋——拱火儿吗?窦占龙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我够不着你,也不能叫你囫囵着!"说完伸出两个爪子,捧起供桌上的铜蜡扦,高叫一声∶"你着法宝!"使劲往上一扔,猛听咣当一声响,紧接着蜡扦坠地,同时掉下来一只铁鸟,锈迹斑斑,奇形怪状,一挥多长,铁嘴尖锐,利爪如钩。
窦占龙暗暗称奇,用脚踢了几下,铁鸟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替窦家庄除去了一怪,心里头挺高兴,将铜蜡扦放归原处,捧上铁鸟跑出祠堂,摆在地上让众人观看。村民们无不惊诧,又觉得铁鸟晦气,没人愿意碰,吩咐窦占龙扔到海里去。
窦占龙一对夜猫子眼转了几转,用两只爪子捧着铁鸟,出了村子往东走,心说∶"这个铁鸟在窦家庄作崇多年,搅得一庄子老小不得安生,又飞入祠堂惊扰了列祖列宗,多亏我把它打了下来,从今往后,谁还敢小瞧我?"
他一边得意一边往前走,正逢六月三伏,荒郊旷野,赤日炎炎,晒得树叶子打蔫,窦占龙走得脑门子直冒汗,前心后背皆被汗水湿透,黏答答地贴在身上,那叫一个难受。正当此时,耳听一阵牲口响串儿,他转头望过去,但见身后行来一个骑着黑驴的老汉,看岁数可不小了。窦占龙认得这位,正是收元宝灰的窦老台,此人相貌甚奇,鹰钩鼻子,长着一对见风落泪的死耗子眼,头上顶着瓜皮帽,不分寒暑冬夏,总是穿一身倒打毛的羊皮袄,背着个蓝布裕裤,脚蹬皮脸勒鞋,背插长杆烟袋锅子,胯下欢欢实实一头黑驴,粉鼻子粉眼窝,支棱着一对长耳朵,脖子底下挂着一小串锃明瓦亮的铜铃,跑起来叮当乱响。
窦老台催动黑驴追上窦占龙,一开口先咳嗽∶"咳咳咳·…舍哥儿等等,你捧着一只铁鸟干什么去?"窦占龙没少听姐姐春花念叨"窦老台是咱家的大恩人",他又刚打下怪鸟,正憋着一肚子话想说,便如实相告∶"此鸟在村中为祸多时,而今该着它不走运,让我在祠堂中打下来,拿去海边扔了。"窦老台下了驴,冲着窦占龙一笑∶"你扔了也是扔了,不如给了我。"窦占龙一口回绝∶"不行不行,这是妨人的怪鸟,谁碰谁倒霉,我知道您对我有恩,可不敢害了您。再说了,您不是收元宝灰的吗?要一个铁鸟干什么?"
窦老台说∶"本乡本土的不必瞒你,窦家庄这只怪鸟,名为铁斑鸠,我盯上它多年,想不到让你打了下来。我也不会白要你的,用一个卤鸡腿换你的铁斑鸠,怎么样?"说着话伸手往搭裤里一摸、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一看,果然有个油乎乎肥嘟嘟的卤鸡腿,托到窦占龙鼻子跟前说∶"三珍斋的卤鸡腿,老汤慢煮,头晌午才出锅,你闻闻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