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窦占龙出世(第4/10页)

庄子里那几杆老掉牙的鸟铳,多少年没用过,能不能响还得两说着。乡勇们平日里只是巡更守夜防备火患,逮个偷鸡摸狗的蠡贼什么的,断然不是关东响马的对手。窦家庄与县城鸡犬相闻,抬腿就到了,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县城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天亮之前,官兵肯定不敢出来。附近驻军最多的地方是海防大营,除非接到兵部调令,否则大营中的兵马不会轻动,因此不足为虑。

白脸狼这才打定主意,他暗中密谋了多时,决定乘船过海,绕过老龙头,停靠在冰面之外,趁夜砸开窦家大院,速战速决,挖出那六缸金子,然后从海路逃走。官兵不可能在夜里摸着黑出来,即便追上来,哪想得到山上的土匪走海路,再找船也来不及了!然而他手下仅有二三十个崽子,只怕势单力孤,砸不开铁桶一般的窦家大院,所以又找来许多刀匪,凑了一百来个亡命徒。

关外的刀匪不同于土匪,单指一伙讨荒的地户,其中有闯关东吃不上饭的穷光棍,有吃不住蒙古王爷鞭打跑出来的奴隶,有充军流放之后出逃的犯人,有来路不明的僧道喇嘛,也有朝廷遣散的军士,没钱归乡,结伙流落在此。

松花江嫩江平原上的湿地沼泽一望无际,有大片大片的苇甸子,每年秋风一起,寒霜一下,苇甸子上冰封雪冻,人可以立住脚了,他们便去割苇子卖钱。关外人常说"人进苇塘,驴进磨坊",再没有比割苇子更苦的活儿了,天不亮起来,一头扎进寒风刺骨的芦苇荡,也不敢多穿,怕走不动,又怕干起活儿来出汗,汗珠子凉了结成冰碴子。

干活儿的人手一柄扇刀,又细又长,刀刃犹如扇子面,锋利无比,抡起来左劈右砍,苇子草哗啦哗啦地往下倒,长年累月干这个活儿,个个练得胳膊粗腿粗,,腰硬屁股壮。可是年之中,至多六七十天可以割苇子,卖苇子挣的钱,勒紧了裤腰带啃窝头蘸大酱才够吃半年。正所谓饥寒起盗心,平日里吃不上饭就去当刀匪,挥着手中的扇刀,杀人越货,见什么抢什么。

白脸狼纠结了一众刀匪,只说要做一桩大买卖,点正兰头海,带着兄弟们发财去,到地方把人一杀,劫掠的财货一分,顶他们割上十年八年的苇子。至于去什么地方杀什么人,领头的白脸狼不说,谁也不兴打听,以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因为白脸狼比谁都清楚,刀匪没有不贪酒的,保不齐哪一个喝多了嘴松口敞,一旦惊动了杆子帮,提前报了官,在当地设下伏兵,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岂不是飞蛾扑火引焰烧身---死得连渣儿都不剩?

赛姐己察言观色,发觉白脸狼凶相毕露,牙关咬得嘎嘣嘣响,准是要来真格的。她心里头直画魂儿,悔不该多嘴说了埋金之事,窦敬山吹灯拔蜡不打紧,失掉这个靠山,今后谁养着自己?反过来万一是白脸狼失了手丧了命,赛妲己更舍不得,只怕再也找不着这么贴心贴肉的小白脸了。这笔买卖不管谁赚,她自己是铁定要赔,便想方设法地阻拦。

这天晌午,赛妲己从饭馆里叫了几个热菜,烫上一壶酒,盘腿坐在炕桌前,兜着圈子跟白脸狼掰扯,劝他别打窦家大院的主意。白脸狼起初还捺着性子胡乱敷衍几句,架不住老娘儿们嘴碎,蹬鼻子上脸,中听不中听的车轱辘话来回讲,叨叨得他脑瓜子直嗡嗡,便即斥道∶"你个老娘儿们裹啥乱?是皮痒了还是肉紧了?轮得到你髭毛撅腕吗?"

赛姐已兀自喋喋不休∶"你这人咋不听劝呢?我就不该告诉你窦家大院埋着马蹄子金,你说你人生地不熟的,窦敬山家的青砖瓦房不下一百多间,你又不知道金子埋在哪间屋子底下,耽搁久了引来官兵,那不是人财两空吗?"白脸狼眉毛一拧∶"怪不得世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枉咱俩这么恩爱,我看你还是舍不得窦敬山!"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赛姐己虽是窑姐儿出身,但对白脸狼真心实意,最听不得从他口中说出"婊子"二字,立时翻了脸,拍着桌子吵吵∶"你个没良心的,我啥地方对不住你了?不是我养着你,你能有今天吗?我是婊子,你就是婊子养的!"这话搁谁也咽不下去,更何况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白脸狼额头上青筋直跳,强压住心头火,沉着脸说道∶"老子铁了心去抢窦敬山,谁也拦不住,惹急了连你一块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