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的真实(第3/9页)
“可是你,总想要听我想说什么……让我觉得开口是有意义的,每次和你说话,我从你的眼里看到我,都会更相信我自己……让我发现,有人会因为我,去做什么……即使我总是怀疑,总是挣扎,直到最后,还是宁愿将一切,包括你作为牺牲……我能分析、也觉得你是假的,到最后成了自我说服……因为、而且我觉得……”
你会为我去死的。
而且直到现在,我也……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堆话,他是生活幸福的易晚,即使不是生活幸福的易晚,也该是一个沉默温和的易晚,不是吗?而且这堆话的后面因为哭腔而含混不清。喻容时看见他的脸在灯光下泪流满面。
他突然觉得脑袋晕眩,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一晃一晃的。晃动的眩晕中,他看见易晚看着自己,嘴型在说“谢谢你”。
恍惚间,喻容时低头,仿佛看见自己的小腹中正插着一把刀,血流如注。易晚站在他前面,面无表情,手里握着那把沾血的刀……可他只想用手碰碰他的脸,问他血溅在脸上凉不凉,以后的路一个人走,害怕不害怕……
怎么会有这种幻觉?
“易晚!易晚!”中年女人的大嗓门传来,“你怎么回事啊你?!撞邪了,走路不看路?!”
她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戳破了幻境。女人看着两个人,尤其是在看见喻容时时,有点傻。
“您……”她不自觉地用了尊称,对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您就是救易晚的人?”
……
易晚跟着婶婶回了家。婶婶把他关在五平方米的房间里,警告他下周、下下周周末都不会放他出门了。
“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真是的……”
大嗓门渐渐消失。易晚把自己塞在被子里,仰着头,看衣服的影子在自己的头上晃来晃去。
月明星稀,明天会是一个好日子的。
薰衣草的香气……是婶婶家用的洗衣凝珠的味道。桌上的明信片夹,是父母从国外寄回的殷殷期待。还有墙上的照片角,三岁的他和父母,七岁的他和婶婶一家,他和顾若朝的从小到大,和棕南外国语、和一中、和少年宫的朋友们,还有那些能被大大方方地展示的奖状和海报,还有那些看似无限的未来。
可他还是在午夜十二点时爬出了床铺,在抽屉里疯狂地翻,直到翻出那样东西——
那在桌子上醒来时,放在他手侧的,莫名其妙的黑框眼镜。
回家后,他把黑框眼镜放进了抽屉深处——因为那莫名其妙的不祥的感觉。可现在,他把它又找了出来,颤着手,把它戴上。
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
黑框眼镜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皮肤细节却依旧透露出养尊处优的小少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他说:
“你是谁?”
……
第二天一早七点,叔叔就起来,开车送易晚去棕南外国语。临走前婶婶照例是给了他一个保温杯,在门口絮絮叨叨他:“里面泡了中药,偏方,对皮肤擦伤好!下下周你爸你妈就要回来,别让他们看见了,以为我虐待你!”
“到学校,多喝牛奶!早点睡觉,别整天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好好学习!虽然不好好学习,你爸你妈也能把你弄进国外的好大学里……听到没?”
易晚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婶婶用手指戳他:“听到没啊?听到了回一声。”
“……您知道我经常东想西想,不睡觉啊。”
婶婶说:“养了你好几年,这我还能不知道?你吃饭还能走神呢,谁知道你从哪儿养来这么个性子。”
原来知道啊。
原来他的一切……都被爱他的人看在眼里。
叔叔先下楼去开车了。楼下的车位贵,叔叔为了省停车费,总是偷偷地把车停在旁边的小区的免费停车场里,冒充那边的业主……所以每次开车时,都要花点时间把车开过来,再接上人出发。婶婶回身去收拾桌子,顺便打表弟脑袋。她回头看见易晚还站在那里,骂他:“怎么还不走?车都到楼下了,站那里干嘛呢。”
可这次易晚看起来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看,睁大了眼很认真地看。看房子的每一处细节,像是要把所有地方都记在心里……婶婶于是莫名其妙:“还要看多久?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