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4页)
她谈判的口吻让秦玦心里紧缩,若是以往,他早就开口提出条件了。只要他想要的,总会有人祈求着递到他面前。
可现在他却不能理解,他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与迷茫,神魂脱离,难以思考。
她为什么要自己这样做呢?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为什么?死,不可怕的。”
正如他所言,南边脱离天子桎梏已久,早就溃烂不堪,食人常有,只要是人,就随时会被宰杀,人不如狗彘,有生不如无生。
人如草芥,一把火烧了,来年又会生生不息长出绿意。
这次沉默的人换作了穆君桐,她看着秦玦,直将他看得浑身僵硬。
然后她走上前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发怒时会恨得要杀死他,会打他,会死死掐住他的喉咙,所以秦玦认为她这次也会如此。他甚至有些期待,这次她会动真格,控制不住杀了他。
“啪!”
直到耳边传来剧烈的嗡鸣,脸颊火辣辣的疼,秦玦才意识到,她给了他一巴掌。
打耳光这个动作,实在无伤大雅,比起真真实实的动刀,耳光带来的伤害轻多了。
但打耳光却是一个十分能表达情感的动作,她不是为了让他痛,而是为了泄愤与表达失望。
秦玦半张脸都在发麻,他动了动,嘴角溢出腥甜的血液。
他转头,穆君桐看着他,神情是如此的平静,也是如此的冰冷。
她道:“你没资格用自己的感受去揣测别人是否期待死亡。”
做了这么久的假母子,穆君桐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撕开伪装,赐予他教导。
“因为你就是个没有感情,不知善恶,麻木又畸形的怪物。你根本不懂死亡,你也不懂人类。”
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面,狠狠地撕开了秦玦的血肉。
他面色铁青,呼吸骤然急促,胸口里像是有一团无边的烈焰,灼烧得他理智全无。
她怎么敢这么说自己?他能感觉自己在变得狰狞,戾气炸烂皮肉,喉间气血翻涌。
他愤恨至极,抹掉嘴边的血,抬头朝她看去。
却撞上了她哀切又可怜的目光。
可怜?她在可怜他?
他太懂怎么激怒刺痛穆君桐了,心中的报复欲滚烫。
秦玦双目通红,字句几乎要被牙关磨碎:“我没资格,可我有能力。我能对他们生杀予夺,我能让血流浸满中原。”他扯了扯嘴角,讥诮地道,“你赞扬的那些善人,却没这个能力。”
不出意料,她被彻底激怒。
“嘭!”
又是一拳头,狠狠砸在了他面上,她倾注了浑身力量与愤怒,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他靠着城墙倒下,鼻梁似乎被她打碎了。
她跨坐在他身上,从背后拿出匕首。
秦玦眨眼,隐去眼里生理性的泪水,隐有兴奋。她这是要杀自己吗?
他突然很痛快,他比谁都更明白杀死他对穆君桐意味着什么。她苦苦坚持了这么久,真要为他破戒吗?
他喘\息,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恨我如此,想要杀我,想要恨我,这种深刻的情感透过骨肉,终于让他得到感知。
他从没有这么鲜活的感知过哀苦。
所以他没有挣扎,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看她会如何行动。
她看着秦玦,眼球早已布满血丝,在掏出匕首的那一刹那,双手开始战栗。
有泪滴落。
但秦玦知道那不是为了自己哭泣。那是为她的过去,为她自己。
她狠狠地将匕首插入了秦玦腹部。
这一刀终结了二人虚伪的平和,也终究了她长久以来的坚持。
匕首寸寸推进,穿透皮肉。
很神奇的是,秦玦感觉到了痛。
他茫然地抬头看着穆君桐,她坐在他身上,仍在垂泪。
一滴又一滴,砸在他面上。
他睫毛颤抖,感觉到了温热的泪水在皮肤上流动,像是久旱的大地遇到了甘霖降临,只能虔诚而又失措的仰望。
天光大亮,浓烟如厚云,遮蔽了所有光亮,可秦玦却觉得无比刺眼,让他不敢仰头。
好痛,真痛。他感觉血液在往外翻涌,但痛的却不是伤口。
他手指颤栗着,按住心口,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呢?
看着她一点点破碎,看着她控制不住垂泪,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明白地感知到,自己害怕了。他怕了,所以感知到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