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3/5页)
柳竹秋追问:“那镇守太监为何杀他?”
张选志沾酒在桌上写了个“唐”字,柳竹秋又是一惊:“唐珰和贾令策交厚,怎会如此?”
托她的福,张选志这回看戏看得过瘾,乐得做事后诸葛亮为她分解内幕。
“他们哪里有什么真交情,不过为着利害,猫鼠同眠。如今一方倒台,另一方自然急着撇清。咱家还知道贾令策背着唐振奇干了不少挖他墙角的勾当,唐振奇估计早有不满,正好趁他落难时泄愤。”
“贾令策毕竟曾是首辅,他们怎敢如此张狂?”
“这就叫下架的凤凰不如鸡,他们这种人树敌太多,权在命在,若是手中无权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唐振奇不杀他,别人也会下手。”
一入歧途,永无退路,为保住赖以为生的权位,必须作更多的恶,杀更多的人,这就是促使奸党们变本加厉凶狠的症结所在。
柳竹秋深刻认识到官场的血腥黑暗,也理解了父亲的懦弱畏缩,但最令她骇心的还是庆德帝的冷酷。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首辅也能弃如敝履。臣民们总拿“仁孝”二字颂扬他,何曾想到帝王心术是人世间最残忍无情的。
太子也正接受此种教育,今后会不会变得同他父皇一样?
朱昀曦和庆德帝的性格差别是很大,可倒回去二三十年,没准庆德帝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单纯少年。权利斗争,阴谋诡计最能扭曲人的性情,谁又能保证朱昀曦不会发生同样的蜕变?
那万仞之巅仅容一人,等他成为成熟的帝王,老练的独夫,还会善始善终对待旧臣吗?
这隐患教人不敢细思,聪明如柳竹秋也寻不出解决之道。
四月二十四这天明德书院的朋友来信说本月廿八,书院山长④将在飞花楼宴请各省来京赴考的解元,届时还会有一些京城文坛的名流到场,请她一道去参加。
朱昀曦曾允诺在本届春闱及第的进士中为柳竹秋择选夫婿,她一直惦记此事,心想那解元都是参考举人中的菁华,来日金榜之上必有份额。趁早去相看一番,心里也好有个数。
当天晚上云杉来传太子口谕,让她明日一早去昌平州的漱玉山房见驾。
近来因冯如月害了宫寒症,御医说多用温泉浸浴有助于康复。
朱昀曦自去年遇刺被庆德帝禁足后已许久不曾出城,正憋得发慌,趁机启奏父皇说想带太子妃去昌平州的行宫疗养。
庆德帝疼爱儿媳,批准他们夫妻去小住几日。
太子夫妇出行,按规矩还得带一名选侍伴驾,朱昀曦让冯如月拿主意。
他的四位选侍里,窦氏怀孕不能离宫,另外三人要属池绣漪地位最高,冯如月便命她相随。
此女与朱昀曦同岁,十二岁即被国舅章昊霖的夫人进献入宫做他的侍女。池家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商贾,舍得砸重金孝敬章家人,因此很得章皇后喜爱。
当年她本想立池绣漪为太子妃,庆德帝嫌池家是商户,身份低贱,执意改选了书香门第家的才女,还说在池氏怀孕前只能让她做选侍。
池绣漪生得花容月貌,身姿袅娜,为人柔媚善谀,很会讨尊长欢心。
朱昀曦和她青梅竹马,又是皇后曾力荐的太子妃人选,故而也高看她一头,在东宫女子中的位份仅次于冯如月,今后若得了一男半女就会册封。
柳竹秋懒得了解这些,只对冯如月感兴趣,若能得便偷瞧两眼也算圆了一桩心愿。
朱昀曦难得出远门,就想尽情活动筋骨,领着她在大批侍从护卫下到昌平州郊野游猎。
正值麦黄时节,农人多在田里劳作,见飞骑驰骋,猎犬吠叫,无不恫心骇眼,许多人吓得丢下农具逃避躲藏。
又不时有马匹冲入麦田践踏庄稼,大量未收割的麦穗折断破碎,不及时抢救定会白白烂掉。
柳竹秋目睹此情,心如刀绞,愤愤扬鞭追上太子,拦路劝谏:“现在是农忙时节,殿下在此狩猎恐惊扰百姓,请下令整队回宫。”
朱昀曦玩得起劲,没留神有人破坏农作。
柳竹秋领他去看踩坏的麦田,指着狼藉景象正色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⑤。这是三岁小孩都会背的诗,殿下见此情景不觉得心痛吗?”
没有人自愿做昏君,朱昀曦更不愿在她跟前丢脸,羞恼道:“这都是禁卫长失职,并非孤王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