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因为这个高度,郑玉衡便低下身,跪下来拆这些簪钗首饰。

他对太后娘娘既有不可言说的冒犯之心,亦有刻进骨子里的尊重敬爱,能够在她面前,为她做一些体贴琐碎的小事,这是仅排在治好她之后的愿望。

郑玉衡的脑海中已经抛去了所谓“佞幸”、“男宠”等忌讳,也在她面前摒弃了所有关于文士孤傲的触觉。他仔细耐心地取下珠饰,摘下华冠,握住她垂落的手指。

郑玉衡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柔隐秘,似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节,但董灵鹫却不知何时已经睁眼望着他,将他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忽然轻道:“……过来一点。”

郑玉衡动作微顿,贴近她身边。

檀香,混着一丝冷气,还有案边瓶中的红梅芬芳,纠缠环绕在他身边。

董灵鹫伸出手,勾着他的领子,将里面绣着白鹤的绣图捋出来,温柔地笑了一声:“一年到底,年关有七日不必办差。原本前两日就该放你回来,今年户部的事太多,特延了两天,说是……过了年给你们补回来。”

郑玉衡盯着她的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嘴唇发干,檀娘的手指如此细腻柔婉,是美玉一样的人物,说句不要脸的,他很想好好地亲亲她,从指尖、手心、到手腕,把这宽博的袖子挽上去,用唇贴着她肌肤下的血管脉络,求她不要收回去,求她一直怜爱他。

董灵鹫看出他失神,点了点他的额头,续道:“你这几日都在慈宁宫,不回去吗?”

郑玉衡道:“……不回去。”

“要是有急事呢?”

郑玉衡一想到要跟董灵鹫分开,眼眶都红了,小声道:“杀人放火也不去。”

董灵鹫“嗯”了一声,又道:“那要是我让你回去呢?”

他闻言一怔,哑口无言,神情温顺委屈,墨黑的眼眸与她对视,半晌才道:“那……臣……听您的。”

董灵鹫微笑道:“那你抱我进去吧。”

郑玉衡听得更为紧张,但他知道对方估计并不轻松,所以不奢望能发生什么,只是起身环住她的腰,一把将董灵鹫揽入怀中,听到她身上撞动的珠玉声。

她的手环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低头小憩,如一尊水晶琉璃做的菩萨,被虔诚的信众捧在心上,抱在怀里。

她在郑玉衡身上感觉到了短暂的安宁。

直到寝殿的床纱微动,她终于卸去一身的重量,躺到温暖的锦被当中,才像是从锦衣金笼里钻出来,洗尽铅华,还原成最初、最原始的那个董灵鹫。

身下的被褥叠放有序,这是郑玉衡叠被铺床的习惯。他靠在身侧,给董灵鹫解开腰上的白玉络子。他的双手丈量过她的侧腰,再轻轻地抽回,将一重一重的华衣解去。

床尾,金兽炉中热意正浓。

寝殿只挡了屏风,没有关门,从帘外遥遥传来小宫女们捉弄嬉笑的声音,大红的灯笼从窗角映进来,合着月光、烛火。

郑玉衡把她外头的衣衫取下来,放好,正俯身给她整理被角,动作忽然顿住了。

董灵鹫在看着他。

素日里,他也不乏做这些零碎的活儿,董灵鹫要么就很快睡着了,要么就拉着他的手让他暖床,很少一直望过来,却又不语。

郑玉衡低低地问:“怎么了?”

董灵鹫道:“我在想,要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是你,会是怎么样的。”

郑玉衡的手下意识地收拢,将被角抓出些许褶皱。

“你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董灵鹫说,“我怕爆竹声,也怕年兽,除夕的夜里不敢睡觉,我娘就坐在我旁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给我整理被角,给我唱童谣。”

郑玉衡怔了一下:“您……怕爆竹声吗?”

“就一点点。”董灵鹫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怕。”

大殷的皇太后,按理来说,就是要什么都不怕的。

但她又说:“我以前什么都怕,虫子、雷声、爆竹……还有骑马。但是从……从我出嫁之后,就慢慢地不怕了。”

郑玉衡心中忽然一痛,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压制的心疼和伤感,为了保持平静,他不得不握住对方的手,掩饰般地挡住自己的脸庞。

“我娘是一个雷雨天走的。”她慢慢地说,“所以我怕打雷。可是后来孟臻也是这种天气走的,他走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