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九十六(第2/4页)

《吕氏春秋》于后世影响深远,从历史、文学角度上都算是能拿的出手的古代文献。哪怕赵维桢心里明白,吕不韦这么想,纯粹是出于私心。

他既想借此于士人心中提高自己的声望,也想于史留名。

但赵维桢无所谓。

有私心又如何?有用就行。而且现在吕不韦提及著书,还有个历史上也许不曾有的理由:文化传播。那与其传播别人的思想,不如传播秦国的思想。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好事一桩。

但——

“我不明白。”

赵维桢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她出言问道:“你想提高自己在中原的名望,可又有什么用?”

吕不韦闻言,展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

这讶然来得刚好,不快不慢、不多不少,致使赵维桢甚至品出几分他在揶揄自己的意味。

“不韦不过一介商人。”吕不韦笑着感慨道:“即使他们明面上不露嘲讽之色,背地里也是忘不了这一点。维桢虽为我妻,但维桢有才能与德行,许还是体会不到。”

赵维桢:“……”

说白了,吕不韦还是想洗自己的出身。

她也不是感觉不到,在邯郸时旁人动辄说她是商人贱妇,赵维桢还没忘记呢。

“是‘他们’忘不了。”赵维桢淡淡问:“还是你忘不了?”

吕不韦没说话。

他脸上的笑意始终未变,二人对视片刻,吕不韦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出使半年,维桢辛苦。”吕不韦亲昵道:“不韦在家中无一日不在思念。”

行啊。

不想谈就不谈了。

赵维桢也不会强迫吕不韦放下这点,人总是要有耿耿于怀的事情不是?

于是她直奔正题:“我听闻白日的时候,你去见燕国使臣了。”

吕不韦:“是。”

赵维桢:“燕王喜要送你一份大礼。”

吕不韦:“河间十城,赠与你我。”

可别了。

这意思仿佛十城是给他们夫妇二人的,名义上确实如此——毕竟吕不韦的财产,的确亦算是赵维桢的财产。

然而实际上呢?

赵维桢嗤笑出声。

她带几分锐利的笑声让吕不韦一双明眸逐渐沉了下来。

“燕王喜希望你做什么?”她问。

“当然。”吕不韦颔首:“无功不受禄,燕王望我劝王上放弃攻打燕国。”

十城换停战,理论上没什么问题。

燕国离秦国很远,就算绑着赵国继续打,打下这十城,秦国也不一定能照单全收。燕王喜这么一送,好像是他们白白占了便宜。

可不送秦王偏送吕不韦,这就很微妙了。

“眼下秦、赵联盟,正打着燕国呢。”赵维桢明知故问:“你打算怎么反悔盟约?”

吕不韦勾了勾嘴角,可森森寒意却取代笑意一层一层呈现在脸上。

“叫井忌将军撤军就是。”吕不韦说:“他本为新将,没什么名堂,怕什么?”

赵维桢阖了阖眼。

她竭力维持住平静的情绪,继续问:“吕不韦,你是看不出来燕国在用反间计,还是真的利欲熏心?”

吕不韦轻笑出声。

他好似不屑,也好似懵懂。笑过之后,吕不韦甚至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竟是展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无辜。

“此事王上肯定知晓。”吕不韦认真说:“秦王不言,便是默许了。我与秦王政有恩,难道拥立之功不值这区区十城么?”

赵维桢睁开双眼。

她看向吕不韦,二话不说,抓起长案一角的水器,径直泼了上去!

吕不韦的瞳孔骤缩。

泼水的动作果断又凌厉,待到他反应过来时,杯中冷水悉数落在吕不韦脸上,泼了他一个彻头彻尾的猝不及防。

这一刻,那野兽终于被激怒了。

赵维桢与这男人同一屋檐下住了多年,连孩子都三岁了,她从未看到过吕不韦露出这般神情。

狰狞、恼怒,往日总是闪着温情与和煦的清亮眼睛此时凸显出的只有凛冽杀意。

吕不韦一把抓住赵维桢的手腕。

他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她的腕骨。男人从头发到面部再到衣襟尽是水渍,水珠淅淅沥沥落下来,显得极其狼狈。

“你——”

“要我真情。”赵维桢声线冰冷,她干脆利落地打断对方:“说我不信任你。吕不韦,你倒是给我一点信任你的理由。如此行事,难道我提防你提防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