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四十五)风雪共恓惶(第3/4页)
这法子他和金五学的。要放在别事上,他可不爱干这事儿,小命要紧,贪生与怕死他从来一样不落。
玉求瑕往前一步,刀刃划破胸膛,血自刃身淌下。玉斜腕节一颤,没想到他真会走上前来,慌忙将忍冬刀往后一缩。可玉求瑕没停下,一步一挪地走上来。
盲女看不清刀尖在何处,心中大为惊惶。持刀的手愈发往后退,终是退无可退。
几寸,几厘,几毫?视界一片漆黑,她从未如此对双目昏盲如此心焦痛恨。心似发狂般地跳,似是要撞破胸膛而出。
似是过了漫长的年月一般,终于倏地一声,忍冬落在冰面上,刀刃没入冰中。
玉斜松了刀,手掌瑟瑟发颤。玉求瑕搭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动了动,笑道。“…多谢师姐不杀之恩。”
若再走几步,忍冬就该刺破他心口,血满襟袍。而事实上他也快支持不住,头昏脑胀,遍体寒冻,想就此倒下长睡一场。玉求瑕踉跄着从她身边迈步,他赌赢了,玉斜放下了忍冬,而他终于得以从此处脱身。
谁料此时玉斜微笑道:“你以为这便能走了?”
还未及他反应,她已脚尖一踢,将忍冬从冰隙间勾起,刀刃转了个圜,猛地握住刀格,迎面朝他打来!
那刀首雕着青铜宝花,若是落到面上,能砸断他鼻梁骨。原来玉斜是故意丢下忍冬,免得他挨刃片划伤,再要趁他不备,突来一手。
风里忽而传来尖利长啸,那是千百柄寒刃破空之声,俄顷四野八方尽泛着剑影刀光,天山门弟子与雪窖冰天融为一体,犹如鹅毛飘雪般纷然而至。
突如其来的,玉求瑕开始放声大笑。
这笑声实在过于突兀,明明身临危境,险象迭生,那对墨玉似的眼里依然闪着再狡黠不过的光芒。
他一面笑,一面郑重道:“师姐,多谢多谢!”
这话引得盲眼少女暗暗蹙眉,“你谢什么?”
明明并无值得感激之事,可他却说得有板有眼,煞有介事。
“在下谢你,”白衣刀客嘻嘻笑道,“…借了在下忍冬一用!”
刹那间,盲女往脚下望去。她虽是瞽目,耳朵却使得灵便,这一听便听出冰面上传来纹裂之声,方才恍然大悟:玉求瑕方才让她忍冬脱手,刀刃插在冰上,他才借机在冰池面上划了块口子!
此时但听得冰层咯吱作响,碎冰间露出黢黑池水,在雪间正似阴森眼眸。玉斜一凛,脚尖踏着碎冰跳开,轻巧落在完好冰面上。
可玉求瑕不算得走运,他手脚尽伤损,几乎难以动弹,顷刻间便被碎冰深池吞卷而入。初时水面还冒出几枚气泡,后来竟渐无声息,徒留一片死寂。
见那雪白衣袍没入深池中,门生们惊惶不已,七嘴八舌道:“那下面是剑冢!怎能活人?”“是要从冰池里偷摸着游走?”
“冰池最为寒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如何是好,咱们要救门主么?”
众人着急忙乱,可玉斜却向着冰池,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必。”
“为何不必?”
“因为他,”她将忍冬横在身前,平宁地道,“很快就回来了。”
千余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冰面上的裂隙。天地间浑然一白,烟轻雾迷间,柳絮般的雪满天盈野。
一切似乎都静谧得过分,风沉静地吹拂,梅枝悄然摇曳,澄白的浮冰触而复分,在冰池上泛起涟漪。
涟漪圈圈叠叠,愈发泛大。
猝然间,从涟漪中探出一只手,溅起冰凉的水花。那手上握着柄刀,鞘身破水而出,猛地拄在冰层上。
弟子们忽地打了个激灵,倏然拔剑。剑刃寒光明净,璨如日星,却不抵那只手上握着的那柄刀十有之一。
刀身通体雪白,宛若无瑕美玉,刃身微弧,正可称得上是柔如秋水,皎似明月。玉饰撞着刀格,在风里丁零作响,恰似清脆的铃铎声。
有人颤声道:“玉…玉白刀…!”
于是门生们忽而想起,此处是剑冢冰池。而在门主归来之后,作为惩处,其佩刀被沉入冰池之中,如今终得重见天日。
玉求瑕拄着刀从冰池里爬出来。他费尽心思,终于把这刀再一次取回手中。若非千锤百炼的软刀,阳柔刀法便无法倾尽全力。
那刀矗在朔风中,仿佛将世间寒冻尽数涤荡,柔如嶙峋山雪,似能斩破漫天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