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桃李醉红妆(第2/3页)
白衣人心里嘀咕,兴许是他在丰元里已晃了有些时日,这婆子眼熟他了。
他想了想,道。“…玉甲辰。”
不想这婆子听了他名姓后,原先佝偻的背突地直起,原本若游丝的细声猛地变粗,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玉甲辰,癞皮狗还想好吃好喝!老娘送你把牙子,吃你嘴垢去罢!”
白衣人抬眼一望她家铺子招牌,这才想起十天半月前在此处讨了碗挂面,这老婆子抠得很,日日惦着省几文钱去攒花粉钱好把自己妆得花枝招展。
“对不住对不住,”白衣人抱头躲过老婆子戳来的竹杖,身法轻捷。“别看在下此时囊中羞涩,但改日定还,一定还!”
“老娘信你个讨吃的!二狗油!”婆子嫌戳他还不够,从地上抓土灰来扬他。
说着迟那时快,廊房四周冒出些脑袋来,都是眼里烧着火的丰元人。“打!”有人先喊道,于是土块石子如雨般飞向白衣人。
缩头缩脑了月余,这朝他们终于鼓足勇气来赶人。于是石子投得愈发畅快果决,仿佛胸中积郁恶气能就此一清。
白衣人往坊墙上溜,他脚步印在何处,下一刻便有密密土石掷来。刀客按着斗笠轻盈避开,心里却在想:奇怪奇怪,在下明明说过改日定会还账,怎就如此不待见在下?他在天山门里待得久,自小又是过着与铜臭无缘的日子,竟也对如何挣钱使钱生疏得很。
坊墙夯得不实,黄土簌簌往下落,白衣人爬了几步就难看地摔在了沟渠里,溅起几道脏水花。众人见他狼狈,哈哈大笑,口里却喊着:“纳钱来!”那婆子粗着嗓子骂道:“女子家不守妇道,不知廉耻,连土窠都不收……”
白衣人吐吐舌头,他身上只有一文钱,且也早被当成女子当惯了,倒也没放在心里。于是便拱手向人群笑道:“诸位放心,在下定会将钱款偿清。”
听他信誓旦旦,众人反而勃然大怒,“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菜叶臭蛋随即抛来。于是白衣人索性往浑浊发臭的水底一钻,他转了丰元月余,连沟道都摸得清清楚楚,便顺着水游跑了。
……
河沿是脂粉烟花之地,夜里琴瑟和鸣,欢言浪语,常有姑娘小唱在河里涤脏污衣裳,搅得落在水里的月牙碎成璨璨银片。
白衣人在水边摘了笠帽,捋缠乱的丝条。有裹着青头巾的姑娘看了他几眼,便红着脸丢来几个皂角球。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向她们拜了三拜,趟进河里搓洗沾满了鸡鸭毛的外袍。
他正仔仔细细地搓着袍上的污渍,有个抱着木盆的小厮过来了,在他身后盯了许久,忽而道:“够啦,够干净啦。”原来是他在衣上搓了几层草灰,又觉得不够,反复洗涤,在旁人看来像个傻子。
他从水里捞出白袍,对着月亮仔细地看。“真的么?”
“真的。”小厮说,“比去年冬天里的新雪都白。”
他笑呵呵道:“那在下再洗两遍就够了。”
“还洗?”
“身上穿得干净,人才舒坦。”他理直气壮道。
小厮蹲下来,把木盆摆在一旁,喃喃道。“衣服洗净了,人却是不净的。”
白衣人歪了歪脑袋,他没听懂。
小厮的眼里像是跳着扭曲的火,他舔舔牙,道。“姐儿,要多少钱买你一晚?”
河沿边都是干皮肉营生的,既有富贾老爷光顾的乐户,也有涂脂抹粉的私窠子。近来娼/妓里爱素白孝服,一个个打扮得如贞洁烈女。这厮偷香惯了,今夜见了河里有个白衣倩影,袅袅婷婷,身段柔美,顿时对其大动邪火。
白衣人想了想,“你觉得要多少钱?”
小厮道:“我在春雨楼里与鸨儿熟识,你若服侍得爷爽了,便保你混进教坊司,傍上几位多金郎。”
“噢,白嫖啊。”白衣人若有所思道。“现钱有么?”
小厮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我…爷爷我能包你入春雨楼,从此不愁脂粉,衣食无忧,这还不够?”
“痴情女子最怕负心郎。”白衣人道。“爷,不是在下不信您,是您信不过在下。您要是有现钱,半两银子就能随了您心意,想如何便如何。”
这价钱实在便宜,就连那小厮也迟疑起来。但见月光下那人雪衣湿漉,似扶风弱柳,教人垂怜,心想便是青楼名姬也抵不过这柔美之姿,于是咬咬牙摸出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