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6/7页)

——他跪在地上,咳得心脏都仿佛要咳出来,而傅俨只朝他哭喊“我们一起去死”!

傅桓郁只垂着头,漠然地接收着一切。

当他再看到楼梯拐角墙面上那副他母亲亲手画的《父子》水彩画时,他甚至觉得这像是一个诅咒。

画作中的父亲像是在笑着哭,像是在笑着痛苦,亦像是在笑着狰狞。

傅桓郁再也看不懂那副画作中的笑容,他也变得看不懂别人的笑容。

他甚至开始不懂周围人,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陌生。

“……这大概也是后来我会去演戏的原因?”傅桓郁轻声道。

他曾经尝试过。

当他恍然意识到这自他十岁开始便降临到他世界里的黑暗几乎侵蚀了他的整个人,而他也已经快被这种黑暗拽入深渊时,他曾冷静地思考过,是任由自己沉坠下去,还是挣扎着爬回岸边。

他想再试一试——

因此当星探找上门,递给他名片时,他漠然审视片刻,接了过来。

他开始扮演。

扮演一个幼时的他曾经想象过的长大后的自己,对谁都是温柔,有礼貌,开朗,又君子。

他也扮演过警察、律师、乞丐,亦或市井小民。

警察是沉着稳重的,律师精明而又冷静,乞丐贼头贼脑,非常机灵,市井小民刁钻却又有情义。

他试着去感受各种各样的人与情绪,他也曾偶尔漫无边际地想过,也许只要他学得够多,感受得够多,总有一天,他会重新理解他的父亲。

可惜,他失败了。

他父亲看似走出了妻子去世的阴影,回归了工作与家庭。

但他父亲依旧那么遥远。

他不明白父亲在想些什么,他觉得父亲的笑容非常虚假。

就连偶尔的关怀,都显得如此虚弱。

父与子到底算是什么?

亲情又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是什么?

不明白。

甚至连人心的温度,都再也感受不到。

他游离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之外,披着一层温雅的皮,漠然地注视着外头的一切,而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彻底坠入深渊底部。

那个地方黑暗而又潮湿,他将摔得粉身碎骨。

毕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傅桓郁。

他忽然间又想起了那一夜熊熊烈火中,他见到傅桓郁时,对方的模样。

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回忆起当时的不对劲——

没错,当他看到傅桓郁时,傅桓郁依靠在墙边,他呛着烟,脸色苍白,明明是非常危险的时刻,可是这个男人垂着眸,眼神却非常平静……

像是已经做好了直面死亡一般的平静。

毕方想明白这一点,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他不敢置信道:“你——”

傅桓郁扯了扯唇角。

他收紧了握着毕方的手,转过头,注视着他,轻声道:“所以我说了,那个时候,突然间从火与浓烟中冲到我面前的你,就像是神一样。”

傅桓郁为自己这句中二的话笑了笑,轻抚毕方的脸,纠正道:“应该说,像神仙?”

当时,在炙热的高温,浓烈的烟,与汹涌的火苗面前,他平静地想着,等吧,等待吧,这大概就是他彻底坠入深渊底部的那一刻。

傅桓郁曾经试过挣扎,可是他已然意识到挣扎没有任何意义。

他爬不上去。

同样,亦没有人能拽住不断往下坠落的他,没有人会愿意冒着被他一同扯落的危险拽住他,一如没有人会闯入这致命的火场,救出他一般。

……可就在他准备闭上眼,迎接最终的黑暗与宁静时。

竟有人,闯进来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

“噔噔蹬蹬”,越来越近。

那人就这么闯进了这熊熊烈火与浓烟之中,闯进了这空气稀薄的危险之地,闯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傅桓郁感到错愕,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对方,对方亦愣愣地看着他,喘着气。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呢?

四周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空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艰难。

傅桓郁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沼泽。

奇妙的是,对方脸庞上映照着的火光,却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那炽烈的阳光。

仿佛是走马灯一般,傅桓郁还顺带想起了当初的湛蓝晴空,和晴空下的父亲母亲,他们左右牵着他的手,大笑着,行走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