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居岸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着那扇门:就死在那个屋子里头。他病的那一年里头,除了住在医院里的那几个月,他一直就住在那间屋里,一直到医生说他没得救了,他也是想要回来的,他喜欢那间屋子,说是死也要死在家里头。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个屋子,他说他一辈子都没有想到可以住在这样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房子,脚底下踩的是光光滑滑的木地板。
你不知道,居岸抽抽鼻子,你不知道,我爸爸是多么自觉的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弄成一个隐形人,他不要给人添麻烦,病得那样重,还要自己洗内衣,吐过了,也硬撑着要把地拖干净。有一个阶段,治疗得还不错,他能下床走动,甚至能出门散步,那段时间,他居然天天给我做一顿饭。摸着蹭着帮我收拾东西。
居岸把手指搁在唇上嘘了一声,你听,她说。
乔一成竖起耳朵听了一听,问:听什么居岸?
居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我有的时候,晚上,还可以听到他在屋子里拖着腿脚走路的声音,刺啦——刺啦——,走过来,又走过去。只要仔细听,就可以听到,你说他是不是其实还没有走?我爸爸,他还没走?
乔一成只觉汗毛倒竖起来。那紧闭的灰蒙蒙的门后边,似乎真的有人,步履蹒跚,因着一念不舍,踟蹰不去。
一成不知道居岸到底有几分真醉几分糊涂,他只知道一件事。
居岸不能再在这里住了。
他不能叫居岸陪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同死了。
虽然此时他并不知道,在居岸的悲痛里有几分是为了父亲,还有几分是为了什么,但他认定了,居岸是不可以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一成从地上捡起一件稍干净的衣服让居岸套上,我们走,他说。我带你走。我们不在这里了。
居岸终于伏在他肩上放声大哭:不成的,她说,这是不成的,你有太太的。你有太太。
一成耐心地等着居岸的哭声渐渐地小下去,然后说:没有,我现在没有太太了。
只有你,居岸。这话一成没有说出口。
乔一成把文居岸接回了自己家,暂时住了下来。
居岸酒醒后还是想搬回自己家,一成坚持说,即使要搬,也要等你彻底戒了酒以后。至少,在单位工作时你不可能喝酒,在我这里,你也找不到一滴酒。
一成终于留住了文居岸。居岸真的开始在一成的帮助下戒酒。一成抓到过两次她偷喝,被抓现行的居岸也不狡辩,只是怔怔地看着一成,一成心软,不过不会妥协。
居岸身体好了一些,不过精神时不时地会有些恍惚,一成想,会好的吧,当然还是需要时间的吧。
居岸住进来三个月以后,三丽跟一丁从北京回来了。
一成发现王一丁脸色比走之前更加差了。
差的不是气色,是精神气。
三丽倒还好,衣着依旧整洁,人瘦了些,但也不至嶙峋憔悴。一成知道他是不可能从三丽之里问出什么来的,不过看他们夫妻的样子,不像是有矛盾的,一丁虽然不如从前那样笑模笑样的,还是那样体贴,拿三丽当宝似的,这是装不出来的。
三丽去四美家接儿子时,四美也问过她,这一趟去北京那样久到底是为了什么?三丽不肯说,并且严厉地跟四美说,叫四美不准到大哥那里去挑着头来打听她的事。大哥够操心的了,现在他刚刚好一点。
四美半天才说:姐你看这个文居岸,她跟大哥会不会有结果?
三丽想了好久,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哥似乎对她......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四美笑着问。
我说不好,三丽皱了眉头,大哥这个人,他在心里头,有意无意地,总要把人划一划分一分,他觉得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就算做了夫妻那样亲近的人,他也会客气里头带着一点疏远,只有他觉得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他才会对人家掏心掏肺。
跟我们一样的?哪种人是跟我们一样的?
三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好,我们都没读过多少书,哪能弄得那么明白?可能就是,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得过得好一点的人吧。
可是那个文居岸她妈不是很有钱有地位的人?四美说,她哪里会过得不好。
三丽看着四美,突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你这个丫头啊,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