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清醒(第2/3页)

江声母亲点了点头,几番欲语还休,才道:“我……阿姨不是不心疼你,只要你们别再继续交往,以后阿姨也一样对你好,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抱歉,江声这孩子,小时候我和他爸亏欠他太多,好不容易现在好些了,实在舍不得他再受苦。社会成见带来的压力,旁人的风言风语,你们现在还太小,没有身处社会当中,或许无法理解,你也是好孩子,这些年来没人教你这些,不是你的错,阿姨只是心疼,你们还这么年轻,不该早早背上这样的压力,也不该因为年轻时候一时冲动耽误前程,对不对?”

不该为一时冲动耽误前程——真奇怪,明明是那里都能套用的老话,怎么偏偏一语中的,让他有些不愿面对呢。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水,才意识到温水早就凉了,还隐隐带了些许咸涩的苦味。

他是个太执拗的人,说服他的从来不是别人,至少不是江声母亲的一番话或是周遭的流言蜚语——是他自己。他从未痊愈,或许有所改变,但也与一个顺遂长大的正常高中生相去甚远,从一时冲动捅破窗户纸那天起,甚至更早以前,这样的隐患就一直存在,只是现在伤疤溃烂,显露端倪,恰逢旁人触碰,便不得不去面对了。

更何况……横在他们之间的除了所谓的父母干涉、周遭视线与他的种种毛病,还有他的未来。

除去彼此喜欢,他好像真的找不到任何一个他们还能在一起的理由,更遑论相伴终生。

许多俗套爱情片标榜真心高于一切,彼此喜欢便足以白头偕老——可现实只是现实,不是什么结局必然美好的爱情故事,哪怕在十七八岁最为勇敢莽撞的年纪,只有喜欢好像也远远不够,谁都知道的。

放下陶瓷杯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抖了,只是指尖冰凉,不期然想起某个夜晚风霜寒冷,江声替他呵气暖手的场景,心脏便猛地抽疼一下,屏息良久才缓过来——他的反应比预想中平和些,但他也心知肚明,那不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只是像母亲离去或查出色弱的时候一样,封闭情绪陷入了麻木的僵死罢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相伴一程,也弥足珍贵了……他早就知道的。

尝过这两个月的温暖和甜,足够他独自上路,去经历未知的风雪了——就像前十七年里,家道中落前几年众星捧月的关怀,不也支撑他踽踽独行了十年么。

“阿姨,”他闭了闭眼,道,“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影响你们的生活了——”

短短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一般,喉咙口有些哽塞,像是堵了一团锈迹斑斑的铁丝,每说一个字便磨蹭一次他内里的血肉,让他狼狈不堪,连呼吸都有些疼:“……之前您说,会资助我继续学美术的事,还算数吗?”

手腕上的金玉貔貅被他按在手心,被体温熨热了,又渐渐凉下去,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在想一场雪,风雪漫天,淹没他的归途——天气预报说,十二月将至,就要下初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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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声母亲没有太绝情,还是允许他在最后这几天里同江声说说话,用自己的方式好好道别。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声,关上书房门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径直回客房——走到半路却被人冷不定拦下,江声拉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虽然考完了可以放松一会儿,不过画具都还在我房间里呢。”

陈里予肩膀一僵,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推开他的手,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该搪塞拒绝,等彻底冷静下来再去面对对方——然而他的理智在情感面前向来不堪一击,只一愣神的时间,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点了头,走进了这间他无比熟悉的卧室。

“怎么了,”江声察觉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关上房门后先凑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声问道,“我妈说什么了……”

陈里予一怔,像是终于从飘忽梦境跌回现实一般,某种近于委屈的生涩情绪陡然涌上来,猝不及防地淹没了他——他意识到自己踉跄了一下,扶着床沿跌坐进柔软床铺里,才不致狼狈更甚。

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遇见的委屈都和盘托出,让江声去替他解决,自己只管撒娇讨抱便万事大吉了……可是不行,时过境迁,他好像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